賈蘭自進學之後,便常在府學讀書,呆在家裡的時間就甚少了。就算從府學回來,賈蘭也常是躲進稻香村的書房裡。比起之前在王夫人院後廊的狹小書房,稻香村的書房真是舒服多了。
自從住進大觀園的稻香村後,賈蘭便少與府裡的人來往。原本在外面的時候,賈環還常常來找他,眼下被分隔在了園子內外,本就來往不便了,加上賈蘭又進了府學讀書,二人之間便更有了隔閡。
大觀園其實就是賈府裡的一個小園子,剛開始會覺得園子很大,畢竟彎彎轉轉的圍廊很多,彷彿進了迷宮一般。然而,當對迷宮的走向瞭如指掌的時候,便會愕然發現,原來不過是在一個小圈子裡繞來繞去。
賈蘭本可以常去姑娘們的屋裡竄門,然而那樣又和賈寶玉有什麼區別,不僅對姑娘們未來的幸福生活於事無補,反而可能自身難保,影響自己的讀書和前程仕途。
因而,賈蘭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賈寶玉繼續在園子裡拈花惹草,雖然很想一不做二不休離開此處,但姑娘們是無辜和無助的,不能因爲男人們的不負責任,就眼睜睜地看着她們在賈府敗落之際被禍害。
所以,賈蘭還是要留下,儘量避免賈府的敗落,就算無法避免,也要極力將姑娘們從水深火熱中挽救出來。只是如何救她們,賈蘭仍然沒有一點兒頭緒,歸根結底,賈蘭仍然看不透,賈府將來究竟是如何敗落的呢?
賈蘭正一路想着這個問題,剛從府學回到榮國府大門,卻見賈環拉着個臉正在大門外遊蕩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賈蘭也是難得見到賈環了,於是上前問候道:“環叔叔在這裡可是等人?”
“等人?我能等誰?”賈環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沒頭沒腦地反問了一句。
賈蘭覺得奇怪,又問:“難道環叔叔是在等我放學回來?”
賈環此時意識到是賈蘭,這才答道:“原來是你,自從兩個月前,你搬進了新園子住,便天天不見你的人影,眼前只有另一個叔叔了,這會兒又進了學,我還以爲你已經忘了我了。”
賈蘭聽了,心想自己雖然和賈寶玉都住在大觀園裡,但這段時間也並未和他來往,更別談走得近了,至於賈環,此前或許和自己走得比較近,但眼下進學了課業繁重,這個賈環也太沒個心眼了,總不能被他拖後腿,可若是疏遠了他,似乎又太不講情義了。
這樣想過之後,賈蘭也不想跟賈環客氣了,但畢竟親叔侄一場,還是不能冷落了,於是關心道:
“你也別說這氣話,我最近才考上的府學,課業太多了,早出晚歸的,在家的時間少。你這會兒在大門口遊蕩着,是要做什麼呢?”
“呆在這個家裡太沒意思了,我想走,但又不知道該去哪兒,蘭哥兒你說,我若是離開這個家,應該去哪兒?”賈環說道。
賈蘭笑道:“你就這樣離開家裡,那還不是活活被餓死,你至少也學了點本事之後,再離開也不遲,沒學好本事之前,讓這些人養着你,有什麼不好的。”
賈環似乎也覺得有點道理,又說道:“我又不像你,會讀書能寫文章,士農工商,前三個都不行,看來我只能去學做買賣了。”
“經商挺好的,你要是想學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經商需要本錢,不能一蹴而就,依我看,你要是不好文,不如去習武吧,將來入伍從軍爲起步,先存了些錢之後再去經商。”賈蘭隨口指點道。
賈環聽了卻嘀咕道:“不是說好男不當兵嗎?再說了,我找誰習武去,大老爺雖說有個將軍的爵位,可是也沒見他帶兵打戰,難道要我找他習武去?”
賈蘭聽了,覺得也是,又問道:“我們家的將軍不習武,東府那邊的將軍總該習武吧?”
“你是說珍大哥?”賈環想了想,說道:“珍大哥確實也是個將軍,雖然成天都呆在家裡,不過似乎和軍中的人有來往,想來之前也曾帶兵打戰過,找個機會我讓大老爺幫我問問去。”
賈蘭見賈環想通了一點,這才納悶他今日是怎麼了,竟然突然想着要離家出走,隨即問道:“你是不是又捱罵了?是不是又惹誰不高興了?該不會又跟那個混世魔王有關係吧?”
“除了他,還能有誰?”賈環嘆了一口氣,轉而憤慨道:“不過我也讓他不好受了,估計眼睛已經瞎了一個。”
賈蘭聽了,差點驚掉了下巴,賈寶玉瞎了?成了獨眼龍?不可能吧!隨即追問道:“怎麼搞的,你啥時候雄起了?快跟我說說具體怎麼回事?”
“我把一盞油汪汪的蠟燭向寶玉的臉上推了去。”賈環輕巧地說道。
賈蘭心想,原來是這,想來賈寶玉的眼睛應該沒瞎,否則賈環也不會安然無恙地在大門口遊蕩了,於是說道:“那個混世魔王的命好着呢,一盞蠟燭油而已,哪裡能把他給弄瞎了,天色不早了,我們快回去吧,要不然你娘又得爲你擔心了。”
賈環在賈蘭的勸說之下,心有餘悸地往府裡走了進去。賈蘭又問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混世魔王今日究竟是怎麼惹到你了?”
“他和彩霞玩耍,我心裡按不下這口氣。”賈環說道。
賈蘭方纔略懂,但故作無知地問道:“彩霞又不是你的,他們一起玩耍,彩霞心甘情願,與你何干?”
賈環激動地答道:“不是,不是這樣的,彩霞不喜歡他,是他硬要拉着彩霞的手,彩霞向我求救來着呢!”
賈蘭問:“彩霞向你求救?她怎麼向你求救的?”
賈環細細說道:“當時,那個色魔喝了酒就要發酒瘋,躺在太太的炕上和彩霞說笑,但彩霞淡淡的不答理他,兩眼只向着我,哪怕色魔要拉她的手,彩霞也是奪手不肯的,且說再鬧就嚷了,被我聽見了,因而我就幫她解圍去了。”
賈蘭故作吃驚道:“噢?所以你是路見不平,英雄救美咯?太太沒在屋裡?”
賈環自豪道:“在呢!太太在,我也不怕!當時只聽那個色魔‘噯喲’的一聲,滿屋裡人都唬了一跳。我拔腿就跑了,跑到屋外便聽見太太在罵我。我一路徑直跑到了大門口,想着可以去哪裡避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