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蘭方纔聽李陟說,當今聖上在准奏刻印《幾何原本》全書十五卷的同時,敦促再版大殷國朝的兩部鉅著《天工開物》和《物理小識》,切忌崇洋媚外,長了他人志氣,滅了自己的威風。
對於宋應星的鉅著《天工開物》,賈蘭在穿越之前是聽說過的,卻一直沒有看過這本書的實質內容,只知這是一部關於農業和手工業生產的綜合性科技著作,記述了工農業生產中許多先進的科技成果。穿越之後,賈蘭只知埋頭苦讀四書五經,更不會去看這樣的閒雜書籍了。
這會兒聽李陟說起這本書,不禁怯生生地問道:“你們看過《天工開物》這本書了嗎?”
問完,賈蘭就後悔了,只見李陟和宋天賜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異口同聲地說道:“國朝鉅著啊!你竟然沒看過《天工開物》?”
賈蘭頓時慌了一鼻,嘿嘿一笑,狡辯道:“我當然看過了,逗你們玩呢!我就是想問問你們,對這部國朝鉅著有什麼自己的想法?”
賈蘭說着,故意加大了“國朝鉅著”四個字音量,也算給自己提個醒,千萬別再說沒看過《天工開物》了。此時李陟答道:
“我能有什麼自己的想法,還不都是聽我爹說,該說的都被他給說了。”
“那麼,舅舅都是怎麼說的呢?”賈蘭追問道。
李陟說道:“還能怎麼說,當然是一個勁地誇讚了,我爹還信誓旦旦地說,宋應星一定也看過《幾何原本》,所以纔會在書中使用精確的數字進行數量上的描述,而非單純技術描述。”
宋天賜也隨口說道:“我喜歡書中關於物種發展變異的理論,還有五金篇中關於黃銅冶煉的論述,以及活塞式的鼓風機。”
賈蘭聽了,禁不住目瞪口呆,這分明是生物學、冶金化學和機械動力學啊,這些東西真的在《天工開物》裡面嗎?這本書怎麼比他更像是從幾百年後穿越過來的啊?爲了不被拆穿,賈蘭不敢繼續擺出癡呆的樣子,隨即轉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國朝鉅著嘛,誰人不知,還是不說了《天工開物》了,李陟,你剛纔說還有一本書要再版,是叫什麼《物理小識》嗎?”
賈蘭說完便又後悔了,只見李陟和宋天賜再次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並異口同聲地說道:“是方以智的《物理小識》啊!”
說着,李陟又機智地問道:“子曰,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智也。賈蘭,這下你不會再狡辯了吧?”
賈蘭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說道:“賈蘭慚愧,確實不知,還請二位多多賜教。”
“所謂質測即藏通幾,這便是方以智提出的,質測是對物類之性情以及物則的考測和認識......”李陟侃侃談到。
在宋天賜的補充描述之後,賈蘭終於明白了,《物理小識》是方以智依據晉代張華的《博物志》及宋僧贊寧的《物類相感志》等書推衍而成的,全書共十二卷,包括天地、律歷、風雷、醫藥、飲食、金石、鳥獸、鬼神等研究。
方以智還考辨了國朝學說和外邦夷學,將知識分爲“質測”“宰理”和“通幾”三大類,也就是後世所謂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以及哲學。質測之學解決知識的問題,通幾之學解決修身與內聖的問題,宰理則是社會、教育、倫理等問題。
這一路上,賈蘭變得更博學了,也不多說話,只聽李陟和宋天賜討論《幾何原本》《天工開物》《物理小識》這三部鉅著。不知不覺一轉眼的功夫,賈蘭和宋天賜已經跟着李陟來到了李宅。
當他們來到書房時,賈蘭的舅舅和歐洲使節艾利略早已等候多時。書房裡到處擺放着《幾何原本》的譯稿,只見稿紙上的文字塗塗點點,都是校勘修改的痕跡,顯得十分凌亂。
賈蘭的舅舅見李陟帶來了一個陌生的同學,便讓李陟對宋天賜進行了重點介紹。李陟只說是參加了今歲童生試一起進學的,關於宋天賜的其他情況,李陟其實也並無所知。宋天賜倒是大方地自我介紹,卻也只說自己的雙親都住在鄉下,他是一個人在都中府學讀書,住在都中的親戚家。
於是也不多問,賈蘭的舅舅開始分配任務,將已經校勘修改好的稿紙分給李陟、賈蘭和宋天賜三人,讓他們各自帶回去謄寫工整,且說一定不能寫錯,因爲沒有足夠的人力和精力進行第二次校勘,待他們謄寫之後就直接交由刻工寫版。
賈蘭好奇,書籍都是怎麼印刻出來的?舅舅笑稱,賈蘭算是問對人了,關於刻書的過程,賈蘭的舅舅知道得一清二楚。原來,國子監便是大殷國朝的刻書機構,刻印羣書,頒佈經典。舅舅在擔任國子監典籍之前竟是書庫官。
簡單地說,書庫官主要有兩大職責,一是刻刊印書籍,二是管理圖書的發行,並把賣書的收入作爲國子監日常收入。國子監刻書除了出售,還作爲賞賜之用,對象主要是王公大臣、周邊鄰邦、各地府學等。
刻書過程中的寫版、刻版、刷印、裝訂等均由刻書工人完成。刻工是手工業者中的一種,以雕刻書版爲職業,須具備嫺熟的技藝。刻書工人也有專業分工,分爲書工、刊工、印工和裱褙工。爲了謀生,大多數刻書工人既能寫版,又能刻版,甚至還能兼顧刷印和裝訂。
舅舅介紹說,目前主要是雕版印刷。
雕版印刷是在平滑的木板上粘貼抄寫工整的書稿,稿紙正面和木板相貼,字就成了反體,雕刻工人用刻刀把版面沒有字跡的部分削去,就成了字體凸出的陽文。印刷時,在凸起的字體上塗上墨汁,然後把紙覆在它的上面,輕輕拂拭紙背,字跡就留在紙上了。
雕版印刷一版能印幾百部甚至幾千部書,但是刻版費時費工,大部頭的書往往要花費幾年的時間,存放版片又要佔用很大的地方,印量少而不需要重印的書,版片就成了廢物。此外,雕版發現錯別字,改起來很困難,常需整塊版重新雕刻。
對此,賈蘭想起四大發明之一的活字印刷術,於是內心一陣竊喜和得意,想當然地說道:
“既然如此,何不使用活字來印刷,只要事先準備好足夠的單個活字,就可隨時拼版,製版時間少了不說,活字還可以通過拆版再重複使用,所以,爲什麼不用活字印刷呢?”
賈蘭原本還想裝鼻一下,誰知分分鐘就被打臉了。只聽舅舅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行!活字印刷對原料、手工雕刻技術和印刷的要求太高,工序繁瑣,且極容易出錯,尤其是手工雕刻活字,既費人力又費時間,且易造成各字大小不均筆畫粗細不以、排字行距歪斜不整齊,甚至出現單字橫置、倒置的情況。”
賈蘭聽了頓時目瞪口呆,心想,難道畢昇的活字印刷術只是一段撲朔迷離的傳說嗎?也無暇多想,和宋天賜分別拿了譯稿,便一起離開了李宅,趕在天黑之前回家謄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