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寧國府的會芳園地界回到榮國府的新園子後,賈環似乎已經沒有心思繼續認真轉下去了,帶着賈蘭快步往前走去。
這一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景緻,賈蘭只注意到某處山下的幽尼佛寺,或長廊曲洞,或方廈圓亭,林中似乎還藏着女道丹房,想來此處就是妙玉居住的櫳翠庵。
賈蘭雖然想着走進去,興許可以和妙玉見一面,但又怕打擾了妙玉的清淨,卻見賈環一味往前走,也只好快步往前趕上了。誰知,這個賈環對櫳翠庵視而不見,卻被前面的另一所院落吸引住了。
賈環突然駐足,說道:“我感到腿痠腳軟,我們進去歇息一會兒吧!”於是兩人一徑引入,繞着碧桃花,穿過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俄見粉垣環護,綠柳周垂。
進了門,兩邊盡是遊廊相接,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幾本芭蕉,那一邊是一樹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金縷,葩吐丹砂。賈蘭見狀,已經猜到這裡便是賈寶玉日後居住的怡紅院了。進入房內,只見其中收拾的與別處不同,竟分不出間隔來。
原來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流雲百蝠,或歲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錦,或博古,或萬福萬壽,各種花樣,皆是名手雕鏤五彩,銷金嵌玉的。或貯書,或設鼎,或安置筆硯,或供設瓶花,或安放盆景。
其式樣或圓或方,或葵花蕉葉,或連環半璧,真是花團錦簇,剔透玲瓏。倏爾五色紗糊,竟系小窗,倏(shū)爾彩綾輕覆,竟系幽戶。且滿牆皆是隨依古董玩器之形摳成的槽子,如琴、劍、懸瓶之類,俱懸於壁,卻都是與壁相平的。
賈環看着愣住了,癡癡地說道:“我要是可以住在這個屋裡,讓我天天讀書夜夜寫字,我也願意得很!”
賈蘭假裝聽不見,若是這會兒告訴賈環,這個屋是給他的死對頭賈寶玉住的,他一定會頓時氣炸吧!萬一賈環一時控制不住自己,把屋裡的東西砸個稀巴爛,後果不堪設想,賈蘭想着,還是什麼都別說吧,默默地跟在賈環的後面繼續走進去。
未到兩層,他們便迷了舊路,左瞧也有門可通,右瞧也有窗隔斷,及到跟前,又被一架書擋住,回頭又有窗紗明透門徑。及至門前,忽見迎面卻是一架大玻璃鏡,轉過鏡去,這才發現眼前的門多了起來。
轉了兩層紗廚,從其中一門出去,終於繞到了後院,院中滿架薔薇。轉過花障,只見青溪前阻,忽見大山阻路,本以爲又迷了路,卻由山腳下一轉,便是平坦大路,豁然大門現於面前。
之前,他們就是從這個正大門進來的,因此看來,他們已經把新園子繞了一圈。來到正大門後,賈環敲了敲門。門外面的執事僕役知道是賈環要出來了,把門打開了一小口間隙,讓他們溜了出來。
賈環心滿意足,隨即謝過了執事僕役,又說要留下了和執事僕役說會兒話,喊賈蘭先回去。賈蘭雖覺得蹊蹺,但也不多問,想着李紈還等着他吃午飯,吃完午飯還要讀書寫字,便獨自回來了。
轉眼元宵在邇,至十四日這一夜,賈府上下通不曾睡,賈蘭自然也無心入眠,不是因爲高高在上的賢德妃即將駕臨,只是單純覺得喜慶熱鬧。雖然無心睡眠,但也不能白費了光陰,賈蘭於是挑燈夜讀。
直至十五日五鼓拂曉時分,新來的嬤嬤已經備好了早飯,卻不見李紈的身影。恰時,丫鬟碧月說道:
“大奶奶已經隨太太、老太太一起到大門外去了,大奶奶說了,如果蘭哥兒想出門湊個熱鬧,就去西街門外,老爺、二老爺和寶二爺、璉二爺都在那兒。”
原來,男女分開迎駕。此時,自賈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妝,在榮府大門外等候賢德妃的駕臨,而賈赦等則是在西街門外。
吃過早飯後,碧月陪着賈蘭一起往西街門走去。到了門口,丫鬟碧月在門內守候着,賈蘭獨自來到門外,卻見街頭巷口,用圍幕擋嚴。前幾天,一直有工部官員並五城兵馬司打掃街道,攆逐閒人。
賈蘭張望了一會兒,發現賈政、賈璉等人都在,唯不見賈環,心裡不禁納悶,賈環不是早就想湊這個熱鬧了嗎,爲何遲遲不見他的人影出現?賈蘭想着,隨即轉身又進門,帶上丫鬟碧月往王夫人院去,來到了趙姨娘的屋裡。
還沒進屋,王夫人身邊的丫鬟彩霞便迎了出來,說道:“蘭哥兒,你是來找環哥兒的吧?”
賈蘭“嗯”了一聲,說道:“都幾點了,他怎麼還在屋裡,外面可熱鬧了。”
說着,賈蘭便想進屋去找,誰知卻被彩霞攔下了。只聽彩霞說道:“環哥兒病了,蘭哥兒還是自己去玩吧!”
“病了?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若是病了,那我更應該進去瞧瞧了。”賈蘭說道。
彩霞爲難了起來,又說道:“蘭哥兒還是別進去了,姨娘會照顧好環哥兒的,蘭哥兒快去門外接駕吧!”
賈蘭更加奇怪了,又問道:“他不去接駕了?老爺和太太都在門外呢?他一個人敢躲在屋裡?”
“放心吧,蘭哥兒,就是太太讓他呆在屋裡,別出門的,今日都不出門了。”彩霞說着,恰時王夫人身邊的另一個丫鬟彩雲也從屋裡出來了,見狀,彩霞繼續說道:
“太太心疼環哥兒的病,讓他在屋裡好好休息,說是環哥兒的身體要緊,蘭哥兒快走罷!”
賈蘭見彩雲不說話,只是守在門口,心想這次恐怕是管不着賈環了。恰時,丫鬟碧月也在賈蘭的耳朵輕聲說道:“蘭哥兒,我們還是走罷!”
賈蘭點點頭,於是轉身走了,從王夫人院出來,往門口去。賈蘭和碧月走到儀門,卻見賈母老太太和王夫人等回來了,恰時又見李紈向他招手,身邊的丫鬟素雲呼喚着“蘭哥兒”。
賈蘭來到李紈的身邊,心想怎麼都回來了?一問才知,太監來傳話了,說時辰還早,賢德妃未初用晚膳,未正還到寶靈宮拜佛,酉初進大明宮領宴看燈方請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
此時,卻見王熙鳳對王夫人說道:“既是戌初才起身,等到了時候再來也還不遲,就怕要先把各處的燈點起,該是讓他們挑進蠟燭了。”
“你且去安排吧,我陪老太太回房便是。”王夫人說道,讓王熙鳳去了。
此前幾天,府裡早已監督匠人扎花燈煙火之類,這會兒,園內帳舞蟠龍,簾飛繡鳳,金銀煥彩,珠寶生輝,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長春之蕊。王熙鳳只是不放心,這才親自前去照料着。
王熙鳳走了,李紈就得留下照應着太太和老太太了,於是陪着王夫人,一同送賈母去了後院。
賈蘭不敢私自走開,也只好跟隨着一起去了。
到了賈母的後院,素雲對李紈說道:“寶二爺和林姑娘都回來了,在屋裡坐着說話呢!”
李紈讓碧月把賈蘭送去林黛玉的屋裡,賈蘭自然是樂意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