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雲和碧月接連幫着李紈教訓了平兒。平兒聽了,故作歉意,賠禮道:
“是本小蹄子眼拙了,蘭哥兒不好好讀書,剛纔還跑來找巧姐玩,大奶奶是該說他幾句了。不過,大奶奶也別盯得太緊了,讀書是蘭哥兒自己的事,他總歸還說自有分寸的。再說了,蘭哥兒才十歲多一點呀,如此小小的年紀就進學了,大奶奶竟然還不知足。”
李紈聽着聽着就笑了,又說了一句“小蹄子”。李紈心知,平兒來稻香村是要跟她說金手鐲的事,隨即讓進屋一同坐下,聽聽到底是怎麼個一回事。
於是,平兒向李紈談及了金手鐲的事兒,說是那日往園子這裡來吃烤鹿肉,誰知鐲子褪了口,丟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沒看見,次日雪化盡了,黃澄澄的映着日頭,還在那裡呢,就揀了起來。
李紈心下早覺得,好端端的金鐲子怎會不見了呢,想來園子裡也不可能出了家賊,而且還是在大白天去幹這樣的行徑,如今聽了平兒的說法,也就沒有絲毫的懷疑,當即相信了平兒的話。
之後,李紈想到賈蘭剛纔求她的事情,剛纔還說了賈蘭的不是,這會兒卻又心疼了起來。李紈想着若是賈珠還在的話,賈蘭這孩子也不至於身邊就一個丫鬟伺候着。
李紈如此想過之後,因剛纔在賈蘭面前發了脾氣,此時便覺得更加內疚了。平兒就在眼前,李紈隨即脫口問道:“怡紅院是不是剛攆了一個丫鬟?”
平兒覺得詫異,說道:“我聽說了,說是墜兒因爲懶,所以被攆了。大奶奶平日不愛管這些,今日怎麼就問起了?”
“平丫頭,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剛纔賈蘭正跟我鬧騰着,要我把墜兒留下呢,我因此說了他幾句!”李紈說道。
平兒聽了,臉色不好,像是感到意外,但又像是感到爲難。李紈見狀,想着若是要把墜兒留在稻香村,此事恐怕平兒說了也不算,還得找鳳丫頭說去,平兒因此才感到爲難吧。
對此,李紈笑道:“剛配了個丫鬟,賈蘭就想着第二個了。鳳丫頭當時跟我說過,配給賈蘭的這個丫鬟茜雪,當初就是從寶兄弟屋裡攆出來的。也虧是寶兄弟不要了的,倘若是襲人、晴雯這些丫鬟,老太太恐怕還捨不得配個蘭哥兒呢!這會兒聽說又攆了一個,莫不是寶兄弟見蘭哥兒可憐着,只有一個丫鬟伺候,所以故意攆了去,要給蘭哥兒用着?平丫頭不如直接去跟鳳丫頭說一聲,就說這個剛被攆的丫鬟,就別往外處理了,留在稻香村用着吧!畢竟都是園子裡的丫鬟,就這麼往外攆了,名聲也不好聽。”
平兒聽了,欲言又止,像是一時有話,卻又欲說還休,仍然只是思索着。
李紈見狀,心下想着,自己該說的也都幫賈蘭說了,就算盡了母親的責任了,成不成已經並不在她,且知道平兒一直以來都自有她的想法,於是也不多說,只等平兒開腔。
半晌之後,平兒才說道:“大奶奶有所不知,那墜兒並非平白無故被攆的,原本並不想將此事說出,就連二奶奶也不知,爲的是息事寧人,同樣是爲了這個園子的名聲,尤其是怡紅院的名聲。”
“不是因爲懶?那我倒是要聽聽,究竟是怎麼個一回事了。”李紈說着,突然想到金手鐲的事,兩件事接連發生,竟這麼巧?隨即說道:“莫非是因你丟的那個手鐲?”
平兒點頭說道:“大奶奶猜對了,正是因爲這個事。”
隨後,平兒將手鐲如何找回,墜兒又是因何被攆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李紈說了。
原來,那日平兒洗手時發現手鐲不見了一隻,彼時王熙鳳就不許吵嚷,只等出了園子,才即刻傳給園裡各處的媽媽們,小心訪查。
平兒等人只疑惑是邢岫煙身邊的丫頭,本來又窮,只怕小孩子家沒見過,拿起來是有的,再不料定就是怡紅院的丫頭了,畢竟就數寶玉屋裡屋外的丫鬟最多。
那日,王熙鳳沒有在屋裡的時候,怡紅院的宋嬤嬤來了,拿着那支丟失了的鐲子來了,說是小丫頭墜兒偷起來的,被她看見,要來將此事回稟王熙鳳。平兒於是趕忙接了鐲子。
平兒對李紈說道:“當時,從宋媽那裡知道了是墜兒偷的,我就心想,寶二爺偏是在她們身上留心用意、爭勝要強的,那一年有個良兒偷玉,剛冷了這二年,閒時還常有人提起來趁願,這會子又跑出一個偷金子的來了,而且這次不是偷的屋裡的。寶二爺偏是這麼着,偏是他的人打嘴,只怕老太太、太太聽了也都會生氣。所以我倒忙叮嚀宋媽千萬別告訴寶玉,只當沒有這事,總別和一個人提起。”
李紈聽了,氣的蛾眉倒蹙,鳳眼圓睜,說道:“原來如此,這樣的小蹄子,攆出去了也罷,幸好你這會兒跟我說了實話,要不然,我若找鳳丫頭把她留下了,就是引狼入室了。”
“我便是擔心的這個,畢竟二奶奶也不知是她偷了的。”平兒說着,轉而又笑道:
“大奶奶別怪我一開始沒有說實話,我之前回二奶奶也是那麼說的,二奶奶和大奶奶一樣,聽我那麼一說,也就信了。”
李紈笑道:“鳳丫頭信你,那是真的信任你,我信你,那是我笨。不過,說起來,這墜兒也見過些東西,怎麼這麼眼淺,倒像個小娼婦了?你這鐲子究竟是有多重?”
李紈問着,便去拉平兒的手,細細看了下她手裡帶着的那對金鐲子,只見蝦鬚般的金絲,還鑲着一顆大珠子。
平兒說道:“這原是二奶奶的,說這叫做蝦鬚鐲,倒是這顆珠子重了。那日,叮嚀了宋媽後,我就只去告訴了麝月,讓她們以後防着墜兒這丫頭一些,別使喚她到別處去。且說若是要攆了,只叫她們等襲人送母出殯回來了,一起商議着,變個法子打發出去就完了。沒想到,她們屋裡的人,除了襲人外,都是沉不住氣的,竟立即給攆了。”
李紈聽了,心想這怡紅院的丫鬟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從茜雪身上就能看出來,想着便又說道:
“這會兒,襲人還沒回來,墜兒就被攆了,要麼是寶玉知道了,要麼是他那屋裡又有小蹄子擅自做主了。”
“想來是晴雯知道了,那蹄子是塊爆炭,麝月告訴了她,她忍不住的,一時氣上來,或打或罵,便嚷來了墜兒的母親,直接攆出去了。”平兒說着,隨即感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