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香榴和緋霜兩個妯娌開解,成璐的精神也好了許多,只是人還是癡傻,阿靈阿又要啓程去蒙古,縣君勸他留下來陪成璐,阿靈阿上密摺澄明緣由,皇上感念其夫妻情深,特許調職爲滿洲都統,這一日,阿靈阿便與各位升轉官員一起往太和門面聖謝恩。又到了二月二,宮裡宮外都在準備慶典,自是熱鬧不凡。這日傍晚,雲霞比往日更似烈火,到了夜裡,紅光遍天,諸星黯淡,唯心宿大放異彩,欽天監以星象有異請皇上於圜丘祭天。河道總督靳輔病逝,皇上遣官拜祭,冊諡文襄,貴州巡撫衛既齊因殺苗人之事挑起戰亂被皇上嚴懲,葛爾丹在西北準備屠戮歸化城,皇上命戶部尚書馬齊、兵部尚書索諾和,將歸化城百姓移出,調精兵前去駐防。
荷蘭人伊泰斯率領彼得大帝的俄羅斯商隊由科爾沁草原抵達紫禁城,消息傳至宮中,皇上安排禮部負責接見,後宮這兒自是不能空閒,爲了給遠道而來的貴賓留下一個好印象,排節目的排節目,洗掃的洗掃,榮妃準備乾清宮接駕筵席,我們另外三妃協助榮妃,待一切準備就緒,皇上傳旨接見,文武百官,嬪妃命婦,齊到乾清門接見伊泰斯和他的商隊,只見他們金髮碧眼,花邊領襯衣,皮馬甲,燕尾天鵝絨西服,下着齊膝喇叭短褲,緊身長襪,皮鞋,別具異域風采,他們用他們的宮廷禮儀向皇上脫帽鞠躬,並用不太標準的中文道了聲:“微臣叩見大清陛下。”皇上立刻請他們到乾清宮赴宴,之後又帶伊泰斯參觀御花園,逛久了,安排其到乾清宮西暖閣歇息,小太監爲伊泰斯斟了杯碧螺春,伊泰斯品茗後很是喜歡,送行宴上,他向皇上問及購買新鮮茶葉之事,打算花黃金幾千兩買下,皇上答允,讓他們商隊將中原的茶葉帶到歐洲。
另一方面,因凍災,東北各處棉花收成不好,李朝趁機向中原高價進口木棉,上回伊泰斯商隊留下的幾箱黃金,爲了購得木棉,輾轉進了李朝的國庫,李朝借木棉大發橫財,又將賺到的黃金當成歲貢上貢,不僅如此,爲了斬斷中原龍脈,趁虛而入,李朝還派遣了江湖術士沿長白山一帶尋找龍脈,皇上心知李朝企圖不動聲色。過了幾日,科爾沁土謝圖親王沙津奉命來京,皇上讓他繼續到葛爾丹那兒做內應,又賜宴招待了蒙古各部貴族。
轉眼又快到夏鳳節了,我們齊聚儲秀宮聽事,榮妃莞爾道:“過幾日便是節慶了,諸位妹妹在準備慶典之餘,也不要忘了照顧自個兒的身子。方纔相關事宜都與各位商量好了,接下來各位妹妹請自便。”我問博貴人:“博貴人,最近貴妃娘娘有沒好點?”博貴人道:“好是好了一點,可到了夜裡,還是疑神疑鬼的,總是夢魘,睡得不好這人也越發憔悴了。”榮妃嘆道:“宮裡頭還是不能沒有貴妃娘娘主持,所以這幾個月以來,本宮一直讓太醫院留意貴妃娘娘的病情。博貴人,你與貴妃娘娘同住承乾宮,要代我們好生照顧貴妃娘娘。”博貴人起身,對榮妃福了福:“是,嬪妾謹遵榮妃娘娘吩咐。”福嬪道:“榮妃娘娘,昨晚王答應腹痛,嬪妾去請太醫,太醫說王答應是胎動,無礙,還說她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了。”榮妃聞言大喜道:“王答應有喜,是我後宮一大喜事,本宮在此祝她母子平安。”福嬪起身拜謝道:“嬪妾代王答應謝過榮妃娘娘。”聊了半日,我們便各自散去。
深夜,王答應與福嬪、瑞嬪、茜兒四人打麻將,皇上下了朝來探望,首領太監尚海安攜着宮人們接駕,朗聲通傳道:“皇上駕到!”瑞嬪和福嬪忙吩咐宮女收拾麻將,出門迎駕,皇上的步子很快就跨進房中,瑞嬪和福嬪告退,王答應坐在寢殿的牀上,輕撫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皇上屏退左右,上王答應牀上坐下,摟着王答應的肩膀問道:“朕聽太醫說了,如今胎象如何了?”王答應羞怯答道:“回皇上的話,臣妾和孩子,一切安好。”皇上道:“朕處理朝務,現在有些餓了。”他擊掌兩聲,魏珠立刻進來欠身道:“皇上,有何吩咐?”皇上道:“去御膳房傳夜宵來。”魏珠應着就去傳膳,不一會兒,就領着小太監端來了熱騰騰的餃子和草菇燉雞湯,皇上爲王答應舀了一點雞湯,王答應吩咐茜兒去拿自己醃漬的辣椒醬來,與皇上享用夜宵。用完夜宵後,皇上囑咐王答應注意身子,便擺駕回昭仁殿,王答應洗漱完畢準備就寢,忽然腹痛難忍,這次比往日胎動更加劇烈,似乎有東西下墜之感,她覺得腿間有黏稠的東西在滴答,浸溼了褲裙,竟是斑斑血跡,茜兒慌忙叫醒了長春宮主位瑞嬪,瑞嬪忙吩咐連翹去請守夜的太醫,太醫和產婆趕來,爲王答應引下死胎,所幸,王答應保住了性命。
皇上聽說王答應服用了夜宵之後小產,商議完朝政便擺駕長春宮探望,他拉過王答應的手安慰道:“別難過,太醫說,還好處理及時,宮腔未有大礙,咱們還會再有孩子的。”王答應伏到皇上腿上嚶嚶啜泣,福嬪拿着那罐辣椒醬進前道:“皇上,會不會是此物辛辣,致使妹妹小產?”皇上道:“朕不知道,待調查之後自會給王答應和孩子一個交待。”他起身,對牀上躺着的王答應道:“好生歇息,朕得空了再來看你。”福嬪恭送道:“臣妾恭送皇上。”瑞嬪見皇上要走,也出門恭送道:“臣妾恭送皇上。”經過太醫院多番查驗,辣椒醬並無不妥,餃子也無不妥,問題出在草菇燉雞湯裡,其實也不全是那碗雞湯的緣由,是那晚的小太監疏忽了,燒乾了鍋,把給皇上喝的紫雪丹藥膳湯兌到了雞湯裡,太醫回道:“那紫雪丹原是給皇上醒腦解熱的,切忌與辛辣之物同食,更不可讓孕婦碰食,湯中兌進了不少,小主當時服用尚不知情,又吃了辣椒醬蘸的餃子,兩者相剋,促使小產。微臣已按先例給小主用藥調養,不出兩個月,小主便可痊癒。”皇上扶額嘆道:“退下吧。”太醫叩首:“微臣告退。”皇上嘆道:“魏珠,去傳那夜御膳房當值的來。”魏珠應着便去將那幾個小太監帶了來,小太監們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奴、奴才叩見皇上。”皇上問道:“王答應小產之事,你們可知?”小太監們不敢吱聲,皇上拍案喝道:“你們無心之失,險些釀成大禍!”小太監們立刻跪地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皇上拿起奏摺閱着,一邊吩咐道:“魏珠,帶下去,杖斃。”魏珠立刻喚來左右將小太監們拖走,求饒聲此起彼伏,很快便靜了下來。
又過了幾日,皇上晉王答應爲王常在,又從內務府挑了幾個宮人來伺候,同住一宮的瑞嬪和福嬪也會常來談天解悶。王常在小產是否意外皆由皇上定奪,可是她的小產卻讓承乾宮的昌貴妃心神不寧,她在夢中,夢見太子福晉懷抱死胎向她撲來,她想後退,卻見身後是孝懿皇后和兩個死胎,驚叫着起身,玻琴立刻過來掌燈,花扇忙端來煨好的安神湯:“娘娘,您又發夢了,奴婢煨好了安神湯,您用些再睡吧。”昌貴妃滿頭冷汗,死死攥着花扇的手腕:“她們來找本宮了!她們來找本宮了!”玻琴安慰道:“娘娘,奴婢會保護您的,您是宮裡的貴妃,一定要放寬心。”昌貴妃淚眼婆娑:“本宮好害怕,她們,都來索命了。都來了……”博貴人也被動靜驚醒:“大半夜的,吵吵啥呢?貴妃娘娘又做噩夢了?”昌貴妃點頭,任由豆大的眼淚滑落,博貴人上前摟住昌貴妃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昌貴妃伏在博貴人懷中嚶嚶啜泣,花扇邀玻琴出門去詳談。花扇問道:“姑姑,咱們娘娘這病怕是有小半年多了吧,怎麼還是治不好呢?”玻琴道:“我也不知道,許是日有所思,故而連連噩夢吧。”花扇附耳輕聲道:“奴婢聽說娘娘曾經也害過別人小產,如今聽聞王常在小產,所以才……”玻琴疑惑,輕聲斥道:“不要命了你,兩位娘娘還在裡頭聽着呢。仔細拔你舌頭。”花扇輕聲道:“奴婢再也不提了。”二人立刻回屋來伺候,博貴人哄昌貴妃睡下,打了個哈欠,吩咐二人道:“好生伺候你家娘娘。”二人恭送道:“博小主晚安。”殿內的藏香徐徐燃着,爲衆人安神。
瑞嬪邀勤貴人來做客,勤貴人先去探望了王常在,隨後與瑞嬪往瑞嬪的寢宮裡去,瑞嬪和勤貴人屏退左右,勤貴人道:“如今王常在意外小產,只怕承乾宮那位又要心神不寧了吧?”瑞嬪道:“咱們許久沒獻禮了,那可真不怪咱們了,誰讓她當初害死了我姐姐和孩子。”勤貴人道:“可是,嬪妾還是擔心,萬一她沐浴的時候發覺了呢?”瑞嬪拿起繡板,漫不經心微笑:“以她的心機和邏輯,確實會懷疑咱們做手腳,就算懷疑,也頂多懷疑薰香或枕頭,再不然是每日的吃食,安神藥,亦或者她對你使的蠟燭那招,那些都是何其隱蔽,惹人懷疑,又怎會想得到是她沐浴的水裡有問題呢?”勤貴人道:“還得多虧博貴人,若不是她也恨鈕祜祿夢月,每次趁鈕祜祿夢月要沐浴的時候,偷偷下了分量極微的曼陀羅花粉,咱們真怕,只讓她看到個疑影難以讓她持續發噩夢。”她飲了口茶,繼續道:“只可惜博貴人自有打算,無意與咱們結盟,可是如此對付鈕祜祿夢月也足矣。”瑞嬪剪斷絲線,剪子的寒光照着印堂:“我要她,活活受罪。”二人繼續商議着什麼,另一邊,宮女們正伺候着昌貴妃沐浴,但見那水霧裡瀰漫着詭異的香甜,那是從地獄枯骨裡漫溢出來的曼陀羅,一半是催眠,另一半是奪命和致幻,那藥粉混在水中,經由皮膚侵入身體,日積月累,折磨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