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和敬嬪逗着公主玩,小璇子慌慌張張跑進來,氣兒還滿喘勻實就邊擦着汗珠邊吞吞吐吐道:“不、不好啦,不好啦,貴妃娘娘那兒來話說,月取公主歿了。”我一驚,下意識地摟緊了懷裡的襁褓,這一下似乎弄疼了公主,公主哇哇大哭把我的魂喊了回來,我邊哄着公主邊道:“好好的怎麼回事?”小璇子道:“聽說是因爲哮喘加重導致猝死,宣嬪小主的布偶裡被發現藏了大量柳絮,可她卻咬死不認,推說是乳母嬤嬤照顧不周,皇貴妃娘娘已下令把嬤嬤打發去了慎刑司,又禁足了宣嬪,要徹查此事。”敬嬪道:“這樣的大事總該讓皇上知道吧?”小璇子道:“回敬嬪娘娘,李總管說皇上這幾天爲了對抗俄羅斯的事已經寢食難安了,爲免皇上分心,等皇上想好了策略再告訴皇上。”我嘆道:“宮裡夭折的孩子還少嗎?夭折了之後,真正被皇上記住的孩子又有幾個呢?罷了,你去忙吧。”小璇子應了聲便弓着退下,敬嬪道:“本宮記得宣嬪並不擅長針腳功夫,就是她身邊伺候的,也是從她孃家那兒調來的粗使丫頭,怎可能會想到在布偶裡塞柳絮這種下作法子?”我道:“是人都會藏拙,姐姐也別輕瞧了這宣嬪,按皇貴妃娘娘的性子,怎麼着也要抓她身邊的人去問話纔是,可只抓了乳母嬤嬤去,說明皇貴妃娘娘是有顧慮的,現在俄羅斯攻陷雅克薩已讓皇上頭疼不已,要是因此事讓皇上遷怒於蒙古各部,豈非要我大清的邊疆都大亂了不成?”敬嬪道:“那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嗎?”我微笑搖頭道:“公主的死因都清楚了,怎麼能是不了了之呢?欲擒故縱,數罪併罰幾個字,本宮不懂難道姐姐還不懂嗎?”敬嬪道:“你這麼說,本宮倒是聽明白了。”我喚來芳若道:“陪本宮去承乾宮看看貴妃娘娘吧。”芳若應了聲隨我往承乾宮去。
與各處金碧輝煌,奼紫嫣紅截然不同,承乾宮如今惟有匾額上的鏤金滿漢文字讓人覺得華麗,白慘慘的宮院裡跪滿了哭哭啼啼的宮女太監,放眼望去,也盡是白衣白帽,小太監正領着我往昌貴妃那兒去,花扇急匆匆地跑來,大喊:“不好啦!貴妃娘娘暈過去啦!”我立刻道:“快去請太醫。”花扇應了聲往太醫院去,我便快步走入堂內,只見昌貴妃被幾個宮女小心翼翼攙扶着到牀上躺好,她臉頰還泛着淚痕,面色蒼白,可知她一定是傷心過度才暈倒的,不多時,幾個太醫便進來,先向我行禮道:“微臣叩見德妃娘娘。”我道:“幾位太醫免禮,快去看看貴妃。”太醫們答應着去救治,診脈的診脈,扎人中的扎人中,約莫幾刻鐘後,昌貴妃睜開了眼睛,太醫見此便收了針,朝我們行禮便退下,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來日方長,娘娘請節哀。”昌貴妃看着我道:“德妃姐姐,本宮是個壞額娘嗎?”她說着,彷彿又要淌下淚水,我嘆道:“何出此言?”昌貴妃笑了笑:“料想你也不會說是。”說着便閉上眼,沉沉地嘆了聲,哽咽了幾聲又睜開雙眼道:“本宮這兒晦氣,姐姐還是別久待爲好,免得把晦氣過到孩子身上。”我起身道:“那你自己好好休息,嬪妾得空了再來看你。”又拘着宮禮道了聲:“嬪妾告退。”才同芳若離開,因着不放心,便偷偷地在路上問了個小太監,才知方纔慎刑司來話說乳母嬤嬤供出作布偶的料子和裡芯都是用昌貴妃節慶時分發下去的做的,咬定了昌貴妃嫌棄公主是個女兒,受昌貴妃收買,昌貴妃受此大冤屈憤懣不平又傷心過度才暈倒。
鹹福宮內,緣多喜帶着廣儲司的兩個掌事太監到皇貴妃跟前道:“奴才參見皇貴妃娘娘,願娘娘萬福金安。”皇貴妃道了聲:“起來吧。”那兩個太監便起身弓着身子,皇貴妃道:“本宮叫你們來,是有一事不明,淑菱。”淑菱會意將布偶的殘布取來,皇貴妃道:“宮裡所用的布匹大多是蠶絲或綢緞爲主,再者是苧麻或棉匹,不知二位可能辯識是何面料?”兩個太監接過殘布細細端詳了一陣,回稟道:“回皇貴妃娘娘,像是駝絨。”皇貴妃詫異道:“喔?”他接着說:“駝絨昂貴,非我中原織品,即便是每年上貢的貢品,在宮中也屬罕見。”皇貴妃道:“本宮知道了,你們跪安吧。”兩個太監叩首道了聲:“奴才告退。”便小心翼翼離了鹹福宮,緣多喜呈上一碗冰糖雪梨道:“娘娘爲着昌貴妃的事操勞了,最近天氣躁熱,娘娘用點冰糖雪梨解解暑吧。”皇貴妃接過碗微笑道:“許久沒嘗你的手藝了,看着也饞人。”說着便堯着吃起來不提。
夏日炎炎猶在正午,那地上的青石磚映着焦灼刺眼的人影,宣嬪和幾個宮女脫簪跪於慈仁宮門前,阿柔給太后揉着肩,勸道:“主子,日頭大了,小主會受不了的,差不多數落幾句大概就讓她知道分寸了,可以讓她起來了吧?”太后一聽,立刻斥道:“你不要幫她說話!讓她好好跪着!博爾濟吉特氏的臉面都讓她丟盡了!她在宮裡如何仗着哀家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的,當初給妙答應下藥,這些哀家都可以視而不見,只一樣,她如今害死的是哀家的親皇孫!沒學會走就想學跑?哀家要好好教教她,你最好別勸,不然哀家連你一塊兒罰!”阿柔只得道:“是。”宣嬪支撐不住昏了過去,小太監進來報:“太后娘娘,宣嬪小主暈過去了。”太后道:“讓她們都起來,把宣嬪擡回承乾宮,讓太醫去瞧瞧。”阿柔微笑道:“主子,奴婢把利害關係都跟公主的乳母嬤嬤說了,又以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挾,她咬死了也不會貢出宣嬪小主的,料想經此一事,宣嬪小主定會謹言慎行。”太后嘆氣道:“怎麼說也是哀家的侄女,哀家也不忍因公主之事把她打入冷宮賜死,到底還是偏私了吧。”阿柔低頭不語,只嘆着氣。
公主出殯的日子到了,縣君、成璐、白佳氏等命婦皆着縞素,與昌貴妃一起送公主的靈柩到宮門,侍衛們阻攔道:“前面就出宮了,貴妃娘娘不可再往前!”縣君上前掏出幾錠銀子到侍衛手裡道:“各位軍爺行個方便,讓娘娘陪公主多走幾段路。”侍衛們掂量着銀錢,道:“好吧,快去快回。”縣君道:“多謝各位軍爺。”昌貴妃神色木訥,只喃喃地哼着兒歌,縣君扶着昌貴妃安慰道:“娘娘不要太難過,您還有胤誐,爲了孩子,你也要注意自己的鳳體啊,不能太傷心了。”昌貴妃哽咽了幾下,緩緩道:“額娘,若說公主是本宮害死的,你會信嗎?”縣君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身後的成璐和白佳氏,搖頭道:“額娘知道你不會。”昌貴妃滴下淚道:“都怪本宮照顧不周,讓她胎裡就帶了病,都是本宮的錯。”縣君只嘆氣,又行了幾步,玻琴便勸道:“小主不可再往前了。”縣君安慰道:“娘娘放心回去,這兒就交給臣妾幾個了。”昌貴妃猶豫不決地往回走,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望了眼靈柩,才掩着面哭着回宮。
前方傳來消息說因隆冬冰合後,艦船行動、馬匹糧秣等不便,於是清軍在雅克薩城的南、北、東三面掘壕圍困,斷了敵軍外援,而死守在雅克薩城的敵軍或戰死或病死的人不甚枚舉,眼看雅克薩城危在旦夕,俄國攝政王索菲亞急忙向清請求撤圍,遣使議定邊界。另一方面,敬嬪生了個小阿哥,皇上賜名胤祥,又叫我作他的養母,這一下可忙壞了我,哄完大的,又要哄小的,不過,孩子們給這皇宮添了喜氣,也將長久壓抑的陰霾一掃而空,又過了幾周,敬嬪便又得了皇上寵幸,一切看似相安無事,直到胤祥的滿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