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愨貴太妃因瘧疾薨逝,太醫院重新調配奎寧給安樂堂內的病患服用,又集中銷燬了病患用過的用具,終於制止了宮內的瘧疾。又到了一年一度中元節,我們前一晚便齊聚坤寧宮,行了薩滿法事,拿了護身福袋,次日一早到寶華殿燒了手抄經文和冥錢元寶,早早回宮,讓宮女太監們去燈籠庫跑腿,多拿了些白色蠟燭,準備晚上的河燈大會。
永壽宮裡,大福晉陪惠妃疊着紙河燈,許是坐得久了,大福晉腰痠,書芹扶大福晉去休息,到了傍晚用完膳,申隆海和小太監小宮女們聚在一起說鬼故事,小宮女聽着便寒毛直豎,不時發出驚嚇的聲響,申隆海講完了一個奇談又是一個,大福晉好奇,書芹輕聲斥窗外:“怪力亂神!”又對大福晉勸道:“福晉您現在大着肚子,可別聽了那些。”大福晉莞爾道:“我倒是覺得有趣,你去搬張凳子,我坐在門口聽便好了。”書芹想勸,只好搬了凳子,扶大福晉到廂房門口坐好。
只聽申隆海講述:“接下來要說的,是咱家在南三所當小太監時候的事,有一天,我們按師傅的吩咐,正在打掃甬道,突然,從甬道那頭過來一溜儀仗,我們沒多想,便退避一旁,待儀仗過去後我們還按往常那般打掃,到了晚上熄燈後,隱隱約約聽見擡轎攆的聲響和一羣人的腳步聲,我們都在納悶,這大晚上的,宮門都下鑰了,怎麼還有人經過附近,於是有兩個膽大的,便提了燈籠,悄悄出去,尋那儀仗的去處,可是隻能聽見腳步聲,卻怎麼尋也尋不着半個影,便一起回屋歇息,第二天一早,其中一個便斷氣了,我們按宮裡的規矩,把他移到了淨樂堂火化,再通知他家人,進宮認領骨灰。”小太監問道:“那,師傅,有兩個人去找,另外一個呢?”申隆海道:“另外一個,經歷了那天晚上之後,幹活便不利索了,半夜經常夢遊,我還記得,他當時夢遊上了城樓頂上,然後,彷彿是被人推了一把,摔得腦漿迸裂。”
膽小的宮女聽到此,立刻驚叫一聲,申隆海笑了笑,繼續道:“隔天晚上,我們又聽見了那不尋常的聲響,有人聽老太監說,打坐冥想可以通氣脈,開天眼,他便試了,嚇得魂不附體,我們問他看見了什麼,他說,看見了以前枉死的妃嬪,坐着紙轎子,周圍都是紙人和冤魂,在宮裡頭行走,不只一個,是有好多個,既能在正常的路上走,也能從這邊的宮牆過去,再直接穿牆而過,那個人,當天也猝死了,這件事成了宮裡頭的禁聞,誰都不敢再提起,過了許久,又聽到了腳步聲,我們就想着,要不要去請薩滿太太給我們幾個護身福袋,戴在身邊驅邪,可是沒用,這怪聲依然有,老太監便去回稟了宮裡的主子,請了薩滿太太過來施法降妖,薩滿太太也差點沒命,可是卻跟我們說了這麼一番話:這是明朝的妃子在走陰路,關上陰陽門即可斷絕怪聲。”
小太監好奇問道:“那,後來呢?”申隆海道:“後來,薩滿太太作法送魂,再關了陰陽門,從此,這個怪談便不再發生了。”天漸漸暗下來,宮女太監們竊竊私語,表示嚇得後背發涼,一旁的大福晉也抖着雙手,還是書芹鎮定,只勸道:“福晉別聽那奴才渾說,什麼怪力亂神的。”大福晉哆嗦着道:“可是,聽那個故事,明知是故事,卻好可怕。”書芹道:“福晉別怕,您懷着身孕,自有胎神庇佑,再說,乾坤朗朗,哪來的鬼怪,別聽那些人渾說。”大福晉點頭,道:“書芹,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放河燈吧。”書芹應着,帶上一籃子的河燈,扶大福晉坐上步攆去了御花園的河邊。
御花園的河上漂浮着許多河燈,都是中元節時,生者對於亡者的哀思,或者要爲親人送走疾病災禍,大福晉放着河燈,邊合掌閉目喃喃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保佑胤褆平安,保佑全家平安,保佑額娘平安。”見河燈漂到河心,大福晉轉身離去,皇宮的夜色靜得嚇人,衆人在路上行走,忽然看見幾抹鬼魅般的白黃燈影,聽見了花盆底鞋慢悠悠走來的聲音,轎伕們一驚,走得不穩當,讓大福晉動了胎氣,書芹立刻催促:“快擡大福晉回宮!”轎伕們加快步伐往前走着,昌貴妃由一溜宮人陪着,提着粉白的牡丹燈籠慢慢行走,要去河邊放燈,與大福晉的步攆擦肩而過。
放完河燈,玻琴扶着昌貴妃道:“當初是這牡丹燈籠助娘娘您爭到了初次承寵,如今皇上許久不來,娘娘您身子好轉,不妨趁此機會,喚起皇上與您的初遇回憶。”昌貴妃害臊低頭:“過去的事情了,不要老提。”玻琴言是,陪着昌貴妃往南書房走,到了南書房,魏珠讓昌貴妃在外等候,皇上以陪裕親王下棋爲由,回絕了昌貴妃,魏珠出來向昌貴妃躬身道:“貴妃娘娘對不住,雖說今兒是十五,可皇上說了,今兒個不翻牌子,打算和裕親王對弈到通宵,貴妃娘娘身子弱,大晚上的,吹了涼風可不好,先回去吧,若皇上想起娘娘,自會派人傳召。”昌貴妃道:“好,魏公公,本宮這就回宮去,你也要勸皇上,多注意龍體,熬夜傷身。”魏珠堆笑道:“娘娘放心,奴才自會轉達。”昌貴妃向那間亮燈的殿室叩了個頭,起來扭頭就走。
裕親王正舉着黑子觀察棋局,魏珠進來回稟:“回稟皇上,貴妃娘娘回去了。”裕親王放下黑子,笑道:“臣兄打攪皇上寵愛妃了?”皇上嘆道:“時移世易,她原也是朕的愛妃。”裕親王好奇:“喔?莫非是,她做了什麼,惹惱了皇上?”皇上看着牆上掛着的孝昭皇后採桑畫像,片刻,對裕親王笑道:“皇兄的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連朕的局也甘拜下風。”裕親王道:“哪裡,皇上您過謙了。”二人對弈到了黎明,裕親王打着哈欠出了南書房,皇上也打了哈欠,洗漱之後去上早朝。
大福晉又生了個女兒,因是中元節出生,惠妃派人去宮外,找了個街邊的盲眼道士給剛出生的小孫女算八字,那道士算得:“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說大福晉的這個女兒在十九歲時,將遇大喜也將遇大災,小太監求道士給了個避災之法,道士將一個紙人替身給小太監,讓他在那紙人身上寫上小公主的生辰八字和閨名,即可替小公主擋災,小太監將信將疑,按道士的法子說與大福晉和惠妃聽,大福晉不信,只怒道:“什麼瞎眼老道咒我們巧裳!”惠妃卻是個相信鬼神之說的,安撫了大福晉,又悄悄對小太監道:“以後,悄悄用法子爲巧裳公主擋災吧,別讓大福晉知道了,不然她又惱了。”小太監喏喏言是。
這年中秋宮宴過後,毓慶宮移栽了幾株丹桂,乳母嬤嬤們抱着小公主,在庭院裡玩耍,在丹桂樹下站久了,小公主便不停咳嗽氣喘,乳母嬤嬤起初不在意,直到小公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身子開始抽搐,才注意到,去請了太醫,可是太遲了,太醫只說是因爲小公主對丹桂的花粉過敏,聞聽小公主夭折,李佳氏如聽悶雷,立刻跑去乳母那兒,和乳母一起摟着小公主的屍身痛哭。晚上,折騰了半日的喪儀,太子福晉點着蔻丹,邊看着裝點一新的水蔥指甲,邊問着跪地的小太監:“小妮子,是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小太監回道:“回福晉,大約是今兒申時,太醫說,是丹桂過敏。”太子福晉戴着護甲,對他道:“行了,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小太監叩首退下,太子福晉噗嗤發笑,隨後斂住笑意。
承泰郡主府邸內,因着承泰郡主有孕,安親王福晉和兩個姐妹都搬來照料,宜妃聽聞明尚即將要當阿瑪,心中也很歡喜,但面上卻依舊冷淡,只讓明尚下了朝去京城的三霄娘娘廟裡,爲郡主祈求胎產順利。宮裡開始添置秋菊,便知宮裡到了深秋,皇上率領八位皇子巡幸塞外,駐蹕端靜公主府邸,額駙和端靜公主盛情款待了久違的父皇和幾個皇兄皇弟,端靜公主吩咐僕人收拾了廂房,讓皇上和阿哥們小住了一夜,待依依惜別後,皇上便與阿哥們繼續啓程。
很快,皇上便帶阿哥們返京了。京城的城牆上貼着皇榜,說要召南府舞姬,李四兒外出買胭脂,她不識字,問了旁人才知,回了漪紅院的廂房,李四兒暗暗想着,要是能進宮,說不定能被皇上或皇子看中,從此成爲人上人,所幸按皇榜上說的,到了報名處報名。經過層層篩選,留下來的寥寥無幾,待皇宮御苑的大宮門推開,李四兒和其餘新來的舞姬一樣,滿臉的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