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連年征戰,致使厄魯特蒙古準噶爾耕作荒廢,又恰逢久旱未雨,叛逃者甚衆,噶爾丹自亂鎮腳,不得以,派親信去請布達拉宮的五世達賴喇嘛,共商大計,金鑾殿裡,皇上聞聽噶爾丹已經潰不成軍,大讚各路英才將領,並諭大學士伊桑阿、戶部尚書馬齊等曰:“聞噶爾丹艱於食,窮困已極,來就食於哈密哈密近在塞下,若不預爲設備,乘隙事生其時不及防矣。今雖於甘肅,令滿洲綠旗兵預備,而兵力尚單。可自京師每佐領出兵二人,由邊外往寧夏,就提督孫思克處預備。更撥狹西總督標下,火器營兵出二千人,馬兵出千人亦遣往孫思克處令其預備。爾等與議政諸臣,會同領侍衛內大臣索額圖、郎談、副都統阿南達,議奏尋議,京城應撥每佐領下,護軍二名、槍手護軍四百名、驍騎四百名、前鋒四百名由邊外至寧夏赴提督孫思克所駐防,再檄陜西總督佛倫選擇本標火器兵二千騎、卒一千,擇賢能官領至孫思克所預備並檄孫思克整飭。”二人出列叩首:“臣等領旨!”佛倫上前奏道:“啓奏皇上,噶爾丹狡詐多變,臣認爲,應該先增派探子,不時遠探,如有機會,勿致失誤。”皇上思索片刻,道:“增兵甚善,應如所議。軍中大臣,不必多也。領侍衛內大臣郎談既嘗踏勘地方,即授爲將軍遣行副都統。阿南達,曾經周行偵探,亦應派出既發前鋒,則前鋒統領碩鼐亦應派出。其餘大臣官員皆朕所簡授,自酌量調用,不得妄請從軍。所發皆見備之兵不可遲久,限三月望內起行。此地備兵、亦關緊要。可即撥兵,以補所發之缺。尋授郎談昭武將軍印。以將軍博啓、提督孫思克爲參贊右衛護軍統領伯四格管轄護軍。”佛倫領旨叩首:“微臣領旨!”皇上道:“諸位愛卿還有何事要奏嗎?若無事,就退朝吧。”臣公們面面相覷,皇上起身,往後殿去,臣公們齊齊跪下,叩首高呼萬歲。
因着博啓翌日出徵,皇上特允了烏雅一家進宮團聚一日,敬嬪上下打量一番,見阿茹娜端莊大方,不覺讚道:“能娶到將軍夫人這般婉約美人兒,將軍的福氣可真好。”阿茹娜向敬嬪一福,朱脣輕啓,言談得體:“妾身多謝娘娘謬讚。”博啓上前扶阿茹娜起身,阿茹娜嬌羞低頭,博啓對我們叩首道:“末將和夫人有事商談,先行告退。”我微微頷首,博啓攜着阿茹娜到了院落的亭子裡,額娘問道:“娘娘,您在宮中,一切可好?”我莞爾:“女兒一切都好,額娘呢?”額娘似有心事,旋即微笑道:“娘娘好,妾身就好。”另一邊,阿茹娜伏在博啓懷中啜泣,博啓安慰道:“別擔心,我不會和阿瑪一樣,拋棄你的。”他輕吻阿茹娜的額頭:“等我回來。”阿茹娜哽咽了幾聲,輕輕點頭:“好,妾身會等你回來。”博啓將她摟在懷裡纏綿,阿茹娜自知禮數,對博啓道:“相公,咱們回大殿去吧。”博啓點頭,牽起阿茹娜又回來。敬嬪笑着打趣:“將軍和夫人說什麼體己話呢,兩個人手挽着手,這般恩愛。”額娘湊趣:“他們倆在家時便如此,總是形影不離。”阿茹娜羞怯低頭,博啓笑道:“回敬嬪娘娘,方纔末將和夫人聊了些家務事,阿茹娜是頭回進宮,她有些怯場,讓娘娘您見笑了。”敬嬪莞爾:“沒事沒事,本宮與德妃情如姐妹,不會計較這些微末小事的,將軍夫人只當這兒是自己的宅院,隨意即可。”阿茹娜恭謹福下:“是,妾身愚笨,讓長姐和娘娘見笑了。”我道:“本宮前些時候閒暇,編了幾束同心結,如今看,贈於博啓和弟妹正好合適,芳茉。”芳茉應着便去取來,博啓和阿茹娜接過同心結,一同叩謝:“多謝長姐。”不多時,小盛子進前來叩首:“回稟娘娘,方纔午後魏公公來話說,今晚上皇上要在乾清宮設宴,給出徵將士們助威,還請了娘娘和將軍一家同去赴宴。”我道:“本宮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小盛子答應着退下。
吃了晚宴,因着宮規,趁着宮門下鑰前,我派小盛子和小萬子送他們出宮,此去即是夫妻兩地相隔,阿茹娜掀開車窗,淚眼婆娑地回望紅牆宮苑,回望那正在乾清宮晚宴上品嚐美酒佳餚的夫君,額娘亦嘆道:“此去不知何時歸,但願,博啓早日凱旋。”出了宮門,阿茹娜見再也望不到金碧輝煌的殿宇,放下了車窗,用帕子掩面啜泣。筵席散去,我坐上步攆回宮,竹息提燈隨行在旁,對我道:“將軍們這一出征,不知何時纔會歸來,只苦了家中爲其殫精竭慮的賢妻。”我因着醉酒困乏,撐着額頭道:“將門女子,一向如此,旁人看着風光無限,其實又有多少苦楚是無處與人傾訴的。”我頓了頓,問道:“烏雅夫人和將軍夫人都送出宮了嗎?”小盛子道:“回娘娘,都送出宮了,一切安好。”我嘆道:“明日就要出征了,但願家中一切平安,我弟博啓逢凶化吉,早日凱旋。”說着,我閉目噙淚,輕喚了聲:“罪過,罪過。”步攆行駛在幽暗的甬道里。
京城集市上,噶爾丹派了一支衛隊護送五世達賴喇嘛進宮,沿途戒嚴,百姓們都圍在道路兩邊瞧熱鬧,一個探路的侍衛快馬加鞭趕往金鑾殿:“報——!啓奏皇上!五世大喇嘛已經進宮!”皇上立刻起身,催促道:“快快快,快請上來!”達賴喇嘛持着禪杖,身後隨着一班小喇嘛,各持密宗法器,在階下等候,魏珠出來朗聲道:“宣——!五世達賴喇嘛覲見!”達賴喇嘛拄着禪杖,率着衆徒,以密宗佛禮面聖:“天可汗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正襟危坐:“大喇嘛免禮,來人,給大喇嘛賜座。”達賴喇嘛坐下後,皇上道:“大喇嘛不辭辛苦,不遠萬里來我大清,所爲何事?”達賴喇嘛慈眉善目,微微笑道:“貧僧此來,是想奏明幾事。”皇上好奇:“喔?”達賴喇嘛道:“彭素克格隆、達木奔爾囊素等,齎到恩賜、不勝歡忭。上諭之意,臣已明曉。屢欲使喀爾喀、厄魯特修好,而生靈合有災眚,弗能和協濟隆胡土克圖、不克盡力,雖有小愆、仍求天可汗寬宥。巴圖爾額爾克濟農,倘許安插於西海,可以保無盜賊,而教之遵行法度。天可汗各項差員,遇舊時駐牧之人,忽生亂端皆難辨晰。伏祈鑑宥。蒙遣濟隆胡土克圖於噶爾丹,諭彼遵誓。但厄魯特大半,附策妄阿喇布坦。雖諭以修好,若厄魯特不從而生亂端,則西海大小土伯特,力有不支。懇請天可汗明鑑。”皇上道:“朕統御宇內,撫綏萬邦,好惡不偏。凡出令行政、務本公誠以爲懲勸。前者,濟隆胡土克圖違上諭僨事、已發敕諭爾喇嘛知之。今爾喇嘛疏言,濟隆胡土克圖不能盡力,雖有小愆,仍望朕寬宥,向爲喀爾喀厄魯特之事,爾喇嘛節次遣使,皆不能體爾喇嘛之意。後又遣濟隆胡土克圖,亦不能體爾喇嘛之意。反與噶爾丹偕行,殺掠喀爾喀,入汛界,劫取牲畜。所行兇悖,以致厄魯特喀爾喀殘破人多死亡,窮困至極。凡奉使行人,不悖上諭而成事,則賞以勸之。違上諭而敗事、則罰以懲之。國家一定之大法也,如或不然,則善人何以爲勸?惡人何以爲懲乎?”
大約聊了幾個時辰的國事,皇上道:“難得大喇嘛來,不妨陪朕邊走邊聊,順便看看朕的皇宮比不比得上布達拉宮的雄偉氣派!”達賴喇嘛立掌道:“貧僧慚愧,布達拉宮與天可汗的御苑相比,只是一粒塵芥,論宗法,論修爲,還是天可汗更勝貧僧。”皇上笑道:“大喇嘛過謙了,朕一介俗人,哪有什麼修爲?好了,咱們四處逛逛。”達賴喇嘛立掌道了聲:“阿彌陀佛。”便隨皇上的儀仗,到宮中各處參觀,到了啓祥宮時,達賴喇嘛手中的禪杖開始劇烈顫動,達賴喇嘛的幾個徒弟立刻圍着皇上,搖鈴搖鼓,結印唸咒,達賴喇嘛將禪杖擲到半空,只見那禪杖浮在空中急速旋轉,他席地坐禪,雙手結印,喃喃唸咒,啓祥宮中,袁貴人也盤腿打坐,收斂妖光。禪杖停止反應,達賴喇嘛手持禪杖,對皇上道:“天可汗,此地有妖邪,還請天可汗切勿到此。”皇上詫異:“妖邪?朗朗乾坤,哪會有妖邪?”達賴喇嘛道:“此妖功力不淺,現雖妖氣全無,但爲防萬一,還請天可汗留意。貧僧這兒有樣東西,正合天可汗護身所用。”說着,便從僧袍裡掏出一串雕刻有不動明王像的銀墜,遞給皇上:“此乃不動明王,乃我密宗大佛,佛法無邊,天可汗戴上他,一可防妖邪,百病不纏身;二可消業障,冤親不來犯;三可修功德,密宗法無邊。”魏珠爲皇上戴上掛墜,皇上道:“大喇嘛,既然此地不祥,那麼,陪朕去別處走走吧。”達賴喇嘛拄着禪杖隨往。
晚些時候,皇上頭風復發,而且更加劇烈,榮妃和我一同侍疾,見皇上抱頭喊痛,都嚇得夠嗆,忙催促太醫來瞧。驛館裡,達賴喇嘛和一衆門徒早已喬裝出城。太醫也查不出是何緣故,只得跪地求饒:“臣等無能,娘娘恕罪!”榮妃本是最耐心的,眼見皇上難受,着急道:“一羣沒用的東西,要你們何用!”我攔住榮妃,對他們道:“再給你們兩炷香的時間,若查不出皇上抱恙的原由,可不是本宮和你們能擔待的!”太醫們喏喏應是,即刻又細細查證了一番,飲食茶點皆無不妥,便問皇上:“微臣斗膽,敢問皇上還用過什麼東西,或是,在哪裡吹過涼風嗎?”皇上哪裡能答話,抱着腦袋在地上打滾,我見他痛苦,要扶他起來,誰料竟被扇了一個耳光,我惶恐之餘,他又向榮妃走去,目露兇光,也扇了榮妃一個耳光,榮妃羞憤退去,我捂着左邊臉頰,見皇上痛苦無狀,催促道:“快來人,按住皇上!”立刻有幾個侍衛來架住皇上,和皇上撕扯中,將皇上脖頸上的掛墜扯了下來,皇上當即昏厥,侍衛們將皇上攙到龍牀上。
我用帕子拾起那個掛飾,仔細打量着這銀飾,感嘆道:“這不動明王,好生別緻啊。”仔細一看,帕子上粘了一層銀漬,才發現,這個掛墜不是銀色,而是紅銅色,還散發着一股苦澀之味。我覺得古怪,讓兩個太醫細查,果然,其中一個太醫回稟道:“回稟娘娘,此乃水銀,無色無味,有劇毒,揮發到空氣中毒性更甚。娘娘不可再接觸,水銀最忌焚燒,沾染了水銀的手帕也不可焚燬,須埋於土裡。”我聞言,即刻將帕子丟棄。又問道:“太醫,你說水銀無味,爲何本宮方纔聞到一股苦澀之味?”太醫仔細觀察,回道:“回稟娘娘,想是其中夾雜着其他毒草的汁液,故而有苦澀之味。方纔皇上佩戴身上,通過嗅聞把玩,劇毒侵體,可見下毒之人心機頗深。”我問道:“太醫,皇上他如何了?”太醫道:“稟娘娘,下官們正合力救治,萬幸此次並沒有佩戴着沐浴,否則一經水汽加熱,攝毒更多,下官們也無法祛毒了。下官再去給皇上施針,娘娘稍候。”他正要去拿針,另一邊馬上就有太醫來報:“稟娘娘,皇上現在無事了。”我道:“有勞各位太醫了,你們忙了一夜先回吧,這兒有本宮照應就行了。”太醫們向我叩首告退:“下官告退!”我轉進寢殿伺候。魏珠道:“大喇嘛行刺,奴才要不要吩咐人去把他抓了?”我嘆道:“眼下,照顧皇上身子要緊。此番用毒如此狠辣,大喇嘛自己,估計也凶多吉少了。”忽聽皇上咳嗽叫口渴,我趕忙倒了杯溫水遞到皇上嘴邊,慢慢讓他喝下,皇上醒轉,虛弱地問我:“德妃,你何時來的?”我莞爾:“臣妾聽聞皇上抱恙,早早地就來看您了,現在您覺得如何?哪裡還難受嗎?”皇上搖頭,勉強微笑:“德妃,朕剛纔,彷彿打了你和榮妃?”我搖頭,莞爾:“皇上是做夢呢,皇上怎捨得打臣妾呢?”我爲他蓋好棉被,輕聲道:“夜深了,皇上再睡吧。”皇上閉上雙眼睡去。此時已近黎明,我打了個哈欠,向龍牀一福,出來坐上步攆回宮。
另一邊,果然如我所料,五世達賴喇嘛毒發圓寂,但卻沒能刺殺皇上,反引起皇上的戒心,噶爾丹自是不會罷休,此前的種種,不過是小詭計,安插細作,搗亂社稷,如今膽敢弒君,這位曾滅了葉爾羌汗國,侵佔了西域大片領土的可汗,其心術絕不簡單。我們也提高警惕,不讓他的人有可趁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