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九十二

溫熱的鮮血濺在臉上, 刺痛了沈寒香的眼睛,她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孟良清抱着跳進水中。

湖水冰冷刺骨, 不會水的沈寒香本能覺得害怕, 不由緊緊環住孟良清的腰, 聽見他在耳邊輕聲說, “別怕, 我把我們拴在一起,你跟着我,要是喘不過氣就用力拽繩子。”

江面上響起白瑞的聲音, “少爺!”緊接着打鬥聲吞沒了一切,被拋棄了畫舫搖搖晃晃, 劇烈顫動。

孟良清帶着沈寒香潛入水中, 每隔片刻將她推出水面。

一開始沈寒香嗆水厲害, 嗓子眼裡劇痛不已,但她憋着沒吭聲, 漸漸也掌握了孟良清的節奏。

離岸還很遠,沈寒香拽住腰上的繩子,扯了兩下。

孟良清立刻游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腰身,一面警惕觀測她的身後, 沈寒香也扭頭看了眼, 畫舫已沉入一半, 孟良清帶的人站在露出水面的船上與一羣黑衣人格鬥, 個個都是好手。

沈寒香不禁膽顫, 嘴脣難以剋制地哆嗦,她看了孟良清一眼, 肯定道:“走吧,去岸邊等他們。”

孟良清緊緊抓住她的肩頭,溼漉漉的嘴脣找到她的脣,狠狠親吻她片刻。沈寒香這才感受到,他渾身都冷得像是一塊冰。

水珠凝在他的臉上,黑衣、黑夜讓他的臉色分外蒼白。

“走。”隨即孟良清以繩子牽引着沈寒香,他在前面先行入水。

當身體被拽入水中時,沈寒香憋着口氣,張開眼睛,看見孟良清動作矯捷猶如一尾與水天生親熱的魚。這個身爲自己丈夫的男人,身上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孟良清停下時,水流衝得沈寒香向後轉了半圈。

水中並非全然黑暗,適應水流和光線之後,沈寒香忽然張開嘴,一串氣泡迅速浮上水面,她要喊孟良清“小心”的話也被從嘴涌入胸肺的江水堵住。

腳底下猛然踢蹬,她的腳冷得有些麻痹,似乎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似的小小刺痛了一下。沈寒香睨起眼睛,猛一腳揣在如影隨形的黑衣人腦門。

孟良清被這一下拽得幾乎要退回來,很快發現不妥,加快了速度。

“哇”,再次浮出水面時,灌了滿嘴的水猛然噴出,大張着嘴喘息,緊接着沈寒香大叫了一聲,“快遊!有人跟着我們!”

孟良清把繩子挽在手臂上,發狠勁往前一拽,整個人向後轉了兩圈,側身拉近與沈寒香的距離。

他們溼透了的身子幾乎貼在一起,孟良清自靴中拔出一把匕首,緊緊握着,一掌抵着沈寒香,瞬息間調換過二人的位子,自己殿後。

不知過去了多久,沈寒香在水裡閉氣已到了極限,孟良清抓着她背心送出水面,她抓緊時間吸了幾口氣,就再次沉入水中。

打鬥很激烈,但沒有波及到沈寒香,直至孟良清不再將她完全推出,沈寒香纔敢回頭看一眼。

孟良清抓着她的肩頭,二人一齊破出水面。

月光在孟良清的臉上流瀉,他其實相當男人,沈寒香有這個認知的時候,已然貼上去吻住了他的脣。她的手撫摸他的臉,冰冷的面部在她掌心裡漸漸發熱發燙。

沈寒香腳底幾乎是懸空的,所以孟良清的手臂有一點鬆動,她身體一側幾乎滑倒下去,又被一把撈了回來。她從來不知道,孟良清的手臂是這樣,不僅有力而且溫柔的。

接下來孟良清放緩了速度,不斷輕聲說,“放鬆,你拽得太緊,我不容易遊了……”

沈寒香有點不好意思,好在烏漆抹黑,在夢溪也好,在孟家的大宅子也好,在別院也好,即使他們已結爲夫婦,但總有這樣那樣的拘束,從不曾像此時此刻,浩蕩天地間,唯獨江風江月和江水,沈寒香隨波逐浪地迫使自己放鬆,輕而易舉被腰上的繩子帶着往前漂。

約摸遊了半個時辰,孟良清先從身後推着沈寒香上岸,才自爬上去。

他們都溼得透透的,頭髮粘在臉上脖子上。

短暫的對視之後,孟良清親了親她的鼻端,小聲說,“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

沈寒香“嗯”了聲,見孟良清蹲下身,也不客氣,趴上他的背。孟良清瘦了點,硌得她下巴疼,沈寒香一路憋着不敢打噴嚏,將臉埋在孟良清脖頸裡,嗅着男人身上潮溼又清淡的藥味。

“我能走……”她小聲嘀咕,聽見男人鼻腔中發出的沉沉笑意。

“是,是我想揹着娘子。”

方纔的膽戰心驚此刻蛻化成一層薄薄的,溫暖的安穩籠罩在沈寒香眼皮上,她忍不住打了個盹兒。

醒來已是次日接近正午時分,金色陽光鋪滿地面。沈寒香低頭一看,衣服也換過了,渾身痠痛不已。她叫了聲,“三兩。”

本候在外間等待吩咐的三兩立刻步入屋內,給沈寒香端水。

“小侯爺讓姐兒多睡一會,哦,還說叫徐大夫先看看,吃了驅寒的藥再睡。”

沈寒香擺了擺手,“他人呢?”

“一早出去了,好像是有什麼大事,大家都去了。”

沈寒香奇怪道:“大家?”

“是啊,小侯爺帶的那些人都去了,白大哥也跟着去了,福德小哥沒去。”

沈寒香下了地,草草吃過早飯,藥沒吃就換過男裝想出門。

福德卻從外面進來,單膝跪地,求道:“夫人今日就呆在宅子裡別出去了,算小的求您了。”

沈寒香理了理袖口,“爲什麼不讓出去?你們有事瞞着我,既然沒人告訴我,我得自己鬧明白。”

福德猶豫地看她一眼,又飛快搖頭,“不成,等小侯爺回來夫人自可以問他。”

“這樣罷。”輕輕鬆鬆坐下,沈寒香端起茶碗喝了口,幽幽地嘆了口氣,“你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我就不出去了,我要自己去查,不僅費事,還可能會遇上危險。昨晚那些人來者不善,沒準我一出去就被盯上了,然後找個暗巷,宰了我可怎麼好?”

“就是就是。”福德不住點頭。

“所以你來告訴我。”沈寒香篤定地說。

“啊?”福德猛然頓住頭,察覺自己被繞了進去,連忙擺手,一隻手捂住嘴,“不行不行,要是我說了白瑞會砍死我的!”

“……”沈寒香作勢起身。

“等一下!”福德哭喪着臉,扯住了沈寒香的袍擺,“夫人不要爲難小的了,小的只是個卑微的下人,每個月領點月錢打發日子,可憐可憐小的罷……”

沈寒香擡起一隻腳,無情地踹開狗腿子,擡腳就往外走。

“不要……”

夫人的腳步沒有一點猶豫。

福德咬住自己的手指,大義凜然地叫道,“好吧,我說。”

轉過身來的沈寒香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腦袋,“你說。”

“所以孟良清真的不是單純帶我出來遊山玩水散心,他還身負聖上交辦的差事,可是他爲什麼不和我說呢?”

“少爺很少讓人爲他操心,儘管因爲身體先天不足,府中上下都很擔憂。但不可否認地是,他做出的決定絕大部分時候是可靠的,不入仕不入朝是爲整個孟氏的保守打算。”福瑞向來少有憂愁的臉上也掛上不安,搓着手指說,“從前沒有人需要也沒有人敢要求他負擔什麼,侯爺更是護短得很,又或者說少爺從沒有過什麼非得到不可的,大部分時候少爺都聽從老爺的安排,但凡對家族有利,他都是順從的。這也是所謂孝道,儘管夫人……”福德飛快改口,坦誠地望向沈寒香,“姑娘或許不清楚要做到今天這樣,少爺有多少妥協,他的身體每天都在巨大的負荷之中。但少爺高興,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會盡全力去維護將來孟府的女主人。”

沈寒香沒說話,難言的震驚攝住她的心神,她的手指難以避免地僵硬在茶杯上。甚至沒有留意在提到侯府中的大家長時,福德已改了對她的稱呼。

她抿了抿乾燥的嘴脣,煩躁地揮了揮手,“我不是足不出戶養在深閨人不識的官小姐,我想要的,並不是什麼地位……”

福德搖了搖頭,苦笑道,“可那是少爺想給您的,他在踐行自己的諾言。”

他給過的諾言,好像並不多,孟良清認真的眼神在沈寒香心中驚起一陣猛跳。因爲那人的身體太弱,她便沒有太放在心上,有時候心意比行動更重要,用一句虛話去套,便是,你有這個心就夠了。

但這話多少有些失落和遺憾。

孟良清……

“他是不是去千絕山了,那本名單,就在千絕山中,對嗎?”沈寒香猛地站起身,這次,她不顧福德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取過斗篷披在身上,挑了兩柄短劍別在腰中,一捋頸中長髮,挽在腦後。

“近身搏鬥我也不全是廢的,不會拖後腿,你要是叫夠了,趕緊隨我去,咱們還有人麼?”

福德連滾帶爬快步跟上,語速飛快,“皇上不讓打草驚蛇,一切都在暗中進行。”

“就剩下你了?”

福德聽出她話裡的嫌棄,將胸脯一挺,“要不是我武藝出衆機智非常,少爺怎麼放心留我下來照顧姑娘!”

沈寒香笑了,翻身上馬,也不等福德了,猛地一鞭擊在馬屁股上,剛跑了沒兩步,陡然撥轉的馬頭驚得福德座下大馬一聲長嘶撩起前蹄。

福德平復着撲撲直跳的心,聽見沈寒香的問話,“怎麼走來着?”

孟良清找的這所宅子門前甚是清靜寬敞,福德繞過沈寒香的馬,一面催馬一面大叫,“小的馬速快,沈姑娘可要仔細跟緊了!”

即使白日照頂,天氣依然寒冷,沒走到一個時辰,沈寒香就發覺嗓子眼裡燒得疼。

她自覺不妙地以手背試了試額頭。她在發燒。

察覺到沈寒香的馬速放慢,福德扭頭大聲問,“怎麼了?累了嗎?那邊有個茶棚,不如先歇歇腳。”

沈寒香點了點頭,她出氣發燙,下馬時努力控制住雙腿的虛浮,福德將兩匹馬都放去吃草,溫茶上來,沈寒香正難受地閉着眼睛。

福德坐下後,放眼四周,看見七八個青衫客,看着都像是江湖人,連忙垂下眼睛。

“喝完茶我們就走,不知趕不趕得上晚上的婚宴。”

沈寒香匆匆看了他一眼,知道福德不會亂說話,便道,“好。”眼角餘光也瞥到另兩桌圍坐的人裹挾着肅殺之氣,面色都有些不善。福德刻意壓低着臉,沈寒香也把臉埋進碗裡。

福德嘴型在說,“昨天……”

沈寒香便即會意,多半這些人裡有昨晚和福德他們交過手的。就在沈寒香因爲緊張而出了一背冷汗的時候,一個粗糲的男聲說,“小二,收錢。”

緊接着那些人就各自上馬離去。

沈寒香一口將還燙的茶灌入口中,那道滾燙的水線灼燒入腹,她壓低聲音問福德:“我們能繞道過去嗎?”

“小的知道一條捷徑。”

兩人都想着那些青衫客多半是敵方援手,吃完茶即刻也離開茶棚。

傍晚時候,山中炊煙四起,福德的馬在一條淺淺的河邊頓住了蹄,他的鞭子遙遙一指對岸,“到了,就在那座山上,半山裡有一間小屋,住的是個獵戶,一家三口,但武功都不弱。我們的人和他們交過手,那小孩個子矮小,最容易降低人戒心,使毒卻厲害。”

邊說話,馬蹄已涉過河灘,沈寒香認出山腳下拴着的那羣馬中有一匹是孟良清的。

她摸了摸馬頭,山上樹多,騎馬顯然不能上去,只得從樹叢中穿過。

福德在前開路,無奈又窘迫地說,“待會兒少爺發火,姑娘可千萬幫我說幾句。”

“會的會的。”沈寒香安慰他,目光四處搜索張望,放眼望去都是深綠色不落葉的常青樹木,有高有矮,雜亂無章。間或有野兔、野雞竄過,看見人也不很害怕。

“那家人是獵戶?”沈寒香忽然問。

“是。”

“可我看這山裡的小東西,都不怕人。”

福德拽住沈寒香的手臂,讓她能踏上上方一塊突出的非人爲的石梯,滿頭大汗道,“興許只是爲了僞裝,纔到此地不久,既然被人查到,恐怕如果不能拿到名單,他們又會換地方。”

沈寒香其實不以爲然,一本冊子,銷燬就是了,讓人記住,豈不比寫下來保險得多。

“人才是最靠不住的,比不上白紙黑字。”福德一腳踏在下方,一腳發力,拽着沈寒香往上攀登。

就在低燒和疲勞讓沈寒香覺得很不舒服的時候,山中傳來的打鬥聲讓她強打起精神,福德立刻找地方隱蔽。

急切地撥開面前雜亂的枝椏,從樹葉縫隙之間窺出去,沈寒香聽見福德放得很輕的聲音,“看見白瑞了。”

她也看見了,但在戰得正激烈的二三十人中,她卻沒有找到孟良清的身影。

21.暗巷8.化妝29.情信20.落花58.禮尚96.九十六45.海棠95.九十五54.避嫌115.一一五13.敘舊14.香扇118.一一八67.六十七84.八十四8.化妝17.核桃38.司徒53.出路16.閒話56.東窗43.書生29.情信18.登山94.九十四102.一〇二58.禮尚16.閒話80.八十47.福禍11.祖母112.一一二32.清白72.七十二51.桂巧80.八十43.書生79.七十九88.八十八82.八十二67.六十七119.一一九5.李珺40.閒話90.九十126.一二六49.舊故42.林氏125.一二五54.避嫌80.八十74.七十四3.牡丹101.一〇一36.姨媽40.閒話17.核桃63.六十三65.六十五33.侯門43.書生91.九十一102.一〇二4.馮氏20.落花112.一一二128.一二八9.楓娷2.陳川101.一〇一60.六十119.一一九45.海棠4.馮氏90.九十105.一〇五102.一〇二80.八十94.九十四100.一〇〇126.一二六124.一二四88.八十八76.七十六125.一二五10.卜鴻123.一二三20.落花129.一二九43.書生91.九十一75.七十五90.九十17.核桃82.八十二87.八十七20.落花8.化妝22.天花130.一三〇
21.暗巷8.化妝29.情信20.落花58.禮尚96.九十六45.海棠95.九十五54.避嫌115.一一五13.敘舊14.香扇118.一一八67.六十七84.八十四8.化妝17.核桃38.司徒53.出路16.閒話56.東窗43.書生29.情信18.登山94.九十四102.一〇二58.禮尚16.閒話80.八十47.福禍11.祖母112.一一二32.清白72.七十二51.桂巧80.八十43.書生79.七十九88.八十八82.八十二67.六十七119.一一九5.李珺40.閒話90.九十126.一二六49.舊故42.林氏125.一二五54.避嫌80.八十74.七十四3.牡丹101.一〇一36.姨媽40.閒話17.核桃63.六十三65.六十五33.侯門43.書生91.九十一102.一〇二4.馮氏20.落花112.一一二128.一二八9.楓娷2.陳川101.一〇一60.六十119.一一九45.海棠4.馮氏90.九十105.一〇五102.一〇二80.八十94.九十四100.一〇〇126.一二六124.一二四88.八十八76.七十六125.一二五10.卜鴻123.一二三20.落花129.一二九43.書生91.九十一75.七十五90.九十17.核桃82.八十二87.八十七20.落花8.化妝22.天花130.一三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