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吟睇眼騎在前的朱棣,心下悶悶。若非他,她昨晚豈會輾轉良久不得眠?而這亦是讓她煩悶的原由之一,她怎能又爲他的情緒好惡而受影響?
謝臨清瞧在眼裡,掩脣淺笑:“與燕王爺鬧彆扭了?”
“我豈敢與他鬧彆扭?”徐長吟一臉敬謝不敏,“我只求他莫要忽冷忽熱纔是。”朱棣的心思實在令人難以琢磨,一會兒似晴空,一會兒滿布陰霾,實是令人難以招架。
“依我所見,忽冷忽熱也是因在乎你。”
徐長吟不敢苟同,她有那麼大的本事,能牽動朱棣的情緒?
謝臨清睨向朱棣,緩緩笑道:“旁觀者清,你看不明白,旁人卻看得清透。”
不遠處,朱棣若有所覺,微側首望了她們一眼。徐長吟與他的目光相觸,她立即撇開了臉。朱棣皺了皺眉。
突地,朱檸打馬過來,連聲催促:“三嫂、四嫂,你們騎的是驢子嗎?”
徐長吟與謝臨清相視一笑,齊齊揚鞭,追了上去。
“四哥,你今兒早上沒用早膳?”朱檸也未放過朱棣,嘻嘻大笑着。
朱棣看她一眼,無動於衷。朱檸扮個鬼臉,向追上來的徐長吟嘀咕:“四哥怎地心情又不好了?”
徐長吟朝謝臨清遞去一記“我所言無錯”的眼神,馳馬向前而去。
對郊野狩獵,徐長吟並無太大興致。只是有朱檸在,她想偷閒也難。
這處山林裡獵物甚多,卻也尋常,朱樉與朱棡溜達一圈後,就已沒了興致,但朱檸卻是興趣盎然,滿山林跑得歡快。終於,徐長吟瞅得空子,從她的眼皮底下溜了開去。
她獨自牽馬在林中散着步,忽地見到密林青嶂之前有一彎清澈見底的溪流。她雙眸微彎,在溪前空地歇了馬。任馬恣意吃草之後,她蹲下身子,挽袖輕拂水波潺潺的溪水,續而又瞟目四顧,並無一人,她遂而乾脆席地而坐,褪了鞋襪,將玉足探入了清冽的水中,石瀨湍湍,遊經足間,宛如上等絲綢之觸感,令得她舒適的閉上了雙眸。
清風徐徐,愜意而悠閒。突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她霍地一驚,立即縮回雙足藏在了裙裾裡,側首望將過去,一見卻是朱棣。她不覺籲出口氣,將沾溼的秀足又伸入了溪水裡,“怎地不出聲?”
朱棣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沉默的視線從她的臉上,挪至了沙石可見的水中。
見他未應聲,徐長吟淺一蹙眉,頗爲怨懟地說:“要死,也得讓人死個明白。”她放平心態面對他,卻也未想讓他冷面相對,更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遭受冷遇。
終於,朱棣開了尊口:“沈度說昨日是與你在街上相遇,去了何處?”
徐長吟故作訝異的環顧四下,不答反問:“難道沒有護衛向您稟報?”
她這刻意而爲的話令得朱棣微一皺眉,但仍實在的回答:“如無意外發生,他們不會出現。”
徐長吟望住他片刻,突地一拍身邊的草地,示意他坐下。朱棣略有猶豫,終也一撂袍裾,席地坐下了。徐長吟伸直足尖踩在溪底的沙石上,緩緩將昨日馬氏所遇之事悉數告訴了他。
朱棣聽罷後,半晌沒吭聲。釋了他的疑惑,徐長吟又舊案重提,斜覷着他臉色,“你究竟在氣些甚麼?”
朱棣看她一眼,“你以爲我在氣什麼?”
“總該是我惹着了您,讓您不痛快了。”徐長吟輕撇殷脣,頗是自嘲。
朱棣又沉默了,不言不語的望着遠處的青黛碧山。等了半晌,仍未得到答案,徐長吟頗是不悅的收回雙足,就欲起身。朱棣倏地收回視線,溫厚的手掌陡然攫住她盈盈可握的秀足,阻止了她起身。在她的錯愕中,他從袖中抽出帕子,將她的溼漉漉的雙足放在自己的膝上,慢慢替她擦拭起來。
那酥酥癢癢的感覺至腳心蔓延到了全身,她既是愕然又是忍俊不禁,最後只能表情怪異地凝視他,也忘了收回雙足。
清風伴林,徐長吟的思緒有些飄忽起來,驀然之間,她耳畔傳來朱棣不容質疑的吩咐話語:“往後我不在,不要讓別的男子進屋。”
徐長吟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了現實,她神色古怪的觀察他的臉色,略略垂斂的深眸下依然是不苟言笑的薄脣,依然瞧不出甚麼來。她的心緒不知不覺的輕鬆起來,彎起雙眸,笑眯眯的道:“所以弄了半天,您是因爲昨日之事生氣?”
她不慚愧反而得意的樣子,使得朱棣眉頭緊皺,語氣也漸自冰冷:“別告訴我,你是故意觸怒我!”
徐長吟倒也識趣,趕緊收起得瑟,正容道:“自然不是,昨日之事只是意外。”這人實在是不坦誠,明明是因昨日之事在生氣,卻不吭不響,餘怒還能折騰一宿,下回她可得忌諱着點。驀然,她意識到,她又爲他的情緒受到了牽引。她倏地縮回雙足,迅速穿襪套履,起身道:“該去與公主她們會合了。”話落,她趕緊牽馬,往來時方向走去。朱棣沉默的盯着她的身影,慢慢尾隨在了後面。
一趟狩獵,除卻朱檸玩得快活外,朱樉與朱棡兩兄弟都已是精神懨懨。一行人打道回府之後,朱樉在他的新宅邸裡設宴,將狩來的獵物交由廚子打理後,便招呼衆人去前廳歇息。
自朱樉與鄧氏搬出之後,徐長吟是初次前來,這間宅邸佔地不甚大,雖比不得秦王府的華奢,然綠水亭榭、廊腰縵回,也見精巧富麗。好在這位秦王也稍有忌諱,整座宅邸只有鄧氏自秦王府帶來的二名婢女,後來增了個廚子,二主三僕,對他們而言也算不得侈靡。
一席宴罷,興致高昂的朱檸已見微醺,朱樉命人收拾了廂房讓她歇下。餘後,朱棣等人便即告辭。
一直跟隨的李大人早已派了轎子在宅外等候,朱棡與謝臨清未拂了此人心意,各自上轎,與朱棣、徐長吟道別之後,向自宅而去。
王德忠笑趨而至,向徐長吟拱手詢問:“中都夜景甚佳,王妃娘娘不如賞一賞夜景?”
徐長吟睨他一眼,又睇眼滿臉恭謹小意的李大人。盡日下來,這二人總是亦步亦趨朱棣之後,這會不對朱棣說此話,而是對她說,顯然是想拖延他們回去,有話與朱棣相說。況且,甫用完膳,正是撐腸拄腹,走路也易於消化,且能順路賞一賞夜色,也是愜意。如此,她也順水推舟,笑着附和:“如此甚好,便散一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