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檸一聽這話,登時哀叫起來:“母后,您可沒說不許有錯漏呀!”
馬皇后不理會她,對徐長吟和顏悅色的說道:“給她檢查罷了,再來陪母后說一說話。孫貴妃也甚是想念你呀!”
徐長吟應了是,餘光瞟向一臉委屈的朱檸,是愛莫能助。
馬皇后起身,在宮女的侍扶下離開了大殿。
殿中,徐長吟與朱檸面面相覷,兩名手持戒尺的老宮女陡然一敲桌案,大聲道:“公主,還有六十四遍!”
一個時辰後,謝臨清進宮,馬皇后召徐長吟御花園覲見。她只得離開充滿筆墨味的大殿,留下抄書抄得快哭的朱檸。她也算仁至義盡,只檢了數處錯漏之處,若較起真來,朱檸只怕得抄斷手。
御花園中繁花似錦,馬皇后與孫貴妃皆在角亭中坐着,謝臨清含笑坐於一側,正自說着話。徐長吟瞧往孫貴妃,仍是容顏憔悴,氣色不見好,但既然能外出,想來是康愈了些許吧!
她入亭請安,馬皇后賜了座,她挨着謝臨清坐下,謝臨清予她一記親暱的笑。
孫貴妃溫聲問道:“方纔晉王妃正說起中都的事,不知燕王爺可好?”
徐長吟笑道:“王爺很好,娘娘您的氣色也好了許多。”
孫貴妃一笑:“我這身子時好時壞,也不當一回事了。”
馬皇后擰眉責道:“又說這些話,讓皇上聽見,又得發脾氣了。”
說曹操曹操到,一記威嚴的聲音瞬即傳來:“是何事要讓朕發脾氣?”
衆人立即起身,迎向來者紛紛拜下。
朱元璋捋須笑着走入亭中,讓衆人平身後,在馬皇后的位置上坐下,馬皇后隨之坐在了一旁,徐長吟等人復才落坐。
“臣妾等豈願讓皇上發脾氣,不過是說鬧罷了。”馬皇后引了開話題。
朱元璋也未追問,看向臉色紅潤的謝臨清,笑道:“中都是個好地方啊,此行一去,竟又讓朕添了個孫子。”
謝臨清婉婉笑語:“父皇洪福齊天,中都自然是寶地。兒臣得以沾此寶氣,是兒臣的福氣。”
她話說的乖巧,使得朱元璋一陣暢笑,囑咐她好生安養之後,朱元璋的目光睇向了徐長吟。徐長吟並不難察覺他目光裡的打量與深思,她心下嘀咕,她在中都似乎並未做甚麼有悖常理之事的吧!
“聽說中都有間寶源當鋪,如今生意如何了?”朱元璋緩緩問道。
徐長吟心頭一跳,這間當鋪並不出名,何以皇上會突然問起?而特意問她,是知道她曾與寶源當鋪有牽繫?但那事只胡德堂與朱檸知曉,連朱棣都未過問。不過,也許是朱檸吐露的也說不定。
如此思量,她淡定的回道:“聽說漸自好轉了。”
朱元璋點了點頭,“那位吳氏可與她相公去了外地?”
徐長吟心頭又打了個突。儘管知道吳氏之事的更多,皇上曉得也不奇怪,只是會何偏偏將這兩個與她有過干係的人提出來?她略緊了嗓子,道:“許是去了吧!”那日在馬氏家中與吳氏相見後,吳氏確實曾說過打算與她相公搬去外地。
朱元璋又笑了笑,“你在中都過的倒是熱鬧呀!”
此話一出,徐長吟已是再明白不過了。她的一舉一動,皇上是瞭如指掌。但是,她並未露出慌亂,泰然自若的道:“中都寶地,民風民俗豐富,兒臣也想多爲了解。”她確實可以坦然以對,一則她又未在中都興風起浪,安生過着小日子。二則她所做之事,並未傷人害人,也用不着心虛……不過,皇上應當不曉得,她曾將他兒子踹下牀的事吧!
朱元璋緩緩捋須,笑容莫測高深:“你與老四很好,很好!”
他這算得讚許,又似乎另有意味的話,讓徐長吟頗是費解。但她也不敢將困惑表露在臉上,謙遜的低下了首。
朱元璋又坐了一會,便即離開。
隨後,馬皇后賜膳,朱檸終於也得以休息片刻,只是那歇息的時候仍得在兩名宮女的監視下,着實讓她叫苦不迭。
晃眼已近蒲月,宮中有喜事,也有令人憂愁的事。太子側妃呂氏有孕,徵西將軍鄧愈大破吐蕃,俘斬萬人,捷報傳回朝廷,龍顏大悅。但在這些喜事之下,又隱隱涌動着一股風譎雲詭。縱不願沾惹朝堂事的徐長吟,也在每日入宮請安間,得聞了些許消息。空印案牽涉的官員已愈來愈廣,朝廷中有進言者無不被斥。不過,燕王府中祥和如舊,未受到絲毫影響。
未得到馬皇后的懿旨,徐長吟不能離京,每日便也只能在宮裡府裡兩處往來,隔得幾日也會回徐府看望謝氏與弟弟們。雖說處處有人侍候,但不知怎地,她卻更爲懷念在中都自給自足的日子,而在心中深處,她也在隱隱記掛着朱棣,這些日子不知他是如何照顧自己的,可是不習慣……可有也在思念她?
天已漸熱起來,碧池旁的六角亭裡倒能得幾分涼風送爽。
羅拂捲起四角紗幔後退至一側,瞅着正凝神著畫的徐長吟。娉望站於另一側,一邊研着墨,一邊看着她著畫。
良久,徐長吟終於擱下了筆,拿起墨跡未乾的熟絹細細端詳。
娉望瞧着畫,由衷讚歎:“娘娘,這幅荷花圖可真美。”
徐長吟一笑,“晉王妃喜荷花,送了她正好。”眼下荷花未盛,但也不妨礙想象。
娉望一怔:“難道您這畫不是送給王爺的?”
徐長吟擰眉反問:“爲何要送給王爺?”
娉望表情怪異的指向畫上一點:“難道這不是鴛鴦麼?”
羅拂側目瞧來,只見一池荷葉疏景中,數朵素潔無瑕的荷花騰空而出、綻蕊吐芳,而一對鴛鴦正嬉戲碩大如盆地荷葉之下,交頸纏綿。整幅畫作色澤清新可人,酣暢灑脫、靈動至極,果是幅好畫。
徐長吟略有怔忡,朝娉望所指之處看去,又扭首往荷塘中望了眼,雖說荷花未綻,但那對鴛鴦仍自快活的戲着水。方纔她只顧作畫,卻也將這對鴛鴦畫進了畫裡。
“是鴛鴦又如何?”徐長吟揚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