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旬已過,眼見清明將至。
白夫人已離開金溪,短時間卻不會回北平府,而任怡隨刑子游遊歷各處,府裡一時間似乎靜了許多。對於這接連發生之事,徐長吟也並未去信告知朱棣,以免他掛心。
這日,徐長吟正在教導淮真與高熾識字,邊與賞汝嫣說及清明準備事宜。忽地,明誠送來一份拜貼。
徐長吟接過拜貼看了看,原是宜春侯夫人攜義女前來拜見。她微微一怔,旋即霽顏而笑,吩咐明誠將人請進來。隨即,她又命人將淮真與高熾牽回內殿,側首對賞汝嫣笑說:“來的倒是位熟人。”
“熟人?妾身也識得麼?”雖說燕王府時有拜客,但賞汝嫣礙於身份,並不常會客,說是熟人,卻也想不到會是誰。
“可還記得那位因謀害參軍高慶奎之女而落獄的百戶施靖儀?”
“施靖儀?”賞汝嫣稍加思索,便即臻首道,“後來是娘娘施計替他平了冤屈。”
徐長吟一笑,“今日來的是他的夫人巫梨華,也曾在應天王府住過數日。巫梨華拜了宜春侯黃將軍的夫人爲義母,前些時候隨黃夫人省親,如今總算是回來了。不過,黃將軍不知施氏夫婦與燕王府的淵源,今日見了熟人,卻是得裝回相看兩不識了。”
賞汝嫣心下悟然,明瞭等會是不能點破這層關係的。
正說話間,殿外已傳來恭敬地求見聲。徐長吟對羅拂點點頭。羅拂欠了欠身,行出殿外,將來客請入殿內。
徐長吟笑意盈然地望着斂容入殿的兩名婦人。行於前的婦人三旬有餘,身量頗爲高挑,體態雖見富泰,卻掩不住舉手投足間的颯爽之氣,加之爽利的笑容,讓人瞧着份外親切。走在其後的是位年輕少婦,膚色微黝,姿色平平,然清亮的眉眼間透出的勃勃英氣又使整個人別有一番韻味。
且不說知底知蘊的巫梨華,這宜春侯夫人黃羅氏便不似深閨貴婦,她慨是直爽地施過禮,便即直率地打量起徐長吟。徐長吟也不覺被冒犯,含笑任她觀量。黃羅氏乃是將門之後,早年更曾隨黃彬上過戰場殺敵,確是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奇女子。她細膩的眼絲溫和得體的在黃羅氏身上劃過,眼中也不由浮現出幾許好奇。
她的落落大方與親切換來了黃羅氏實誠的讚許與笑容:“臣婦久聞娘娘智才過人,有射石飲羽之能,今日得見,果是聞名不如見面,臣婦實在是幸甚!”
徐長吟笑得亦是真摯:“黃夫人謬讚了,我那幾分疏技豈能抵得黃夫人彪炳沙場之萬一?我亦時常想着,何時能夠請黃夫人指教一二呢!”
黃羅氏爽朗一笑,“娘娘客氣了,指教臣婦萬不敢當,互爲切磋倒是無妨。”
“那待黃夫人得閒,便切磋一二如何?”徐長吟也不再謙讓,謙沖得太過反而會顯得虛僞。
見她頗是迫不及待的模樣,賞汝嫣與羅拂交換記了然的笑,知自家娘娘是困居王府太久,覺之身僵體滯又無趣了。
黃羅氏眼眸一亮,笑道:“臣婦悉聽娘娘安排。不過,臣婦需將話說在前面,臣婦不會屈勢放水。”
巫梨華在旁尷尬的輕咳一聲,爲義母這過於直率的性情有些汗顏。徐長吟卻是笑了起來,“自該如此。那如此便說定了,待定了時日,再請黃夫人前來切磋。”
賞汝嫣掩脣笑言:“娘娘,妾身聽聞有幾府的夫人和小姐也甚擅射御之術,不如一併請來,一則可交善同好,二則也能擇善從之。屆時再設個彩頭,也顯得熱鬧,更有激勵之意。”
此話一出,黃羅氏便連聲贊同:“這法子好!讓那些男人瞧瞧咱們大明的女子,可不是全只知琴棋書繡!”說着,她又熱切的向徐長吟請纓,“娘娘,臣婦知道哪幾府的人功夫不弱,不如就由臣妾前去相請!”
適才賞汝嫣提議時,徐長吟心中便已有了番思量。駐守北平府的將領大多威望聲明甚着,朱棣雖貴爲藩王,但在根基淺薄的北平府,他在許多方都都還需仰仗他們。平素裡她也時與那些將軍夫人來往,只是因來此時日淺短,加之她年輕許多,故而總是有所隔膜。而那些貴夫人們久居要塞,其實性情不乏爽朗拓達,若想深交併不難,但她一直未找到好的辦法。現下賞汝嫣提的這個法子不失爲良策,畢竟俗語云不打不相識,或許在“打鬥”中更益建立融洽的感情。她想起當年在宮中被霍琅雲拉着參加的那場射御比式,便是那場比式讓她與並不熟絡的何真如、薛姝洵有了交情。而前些時候辦的嬉宕宴,也是藉此化解了府中南北人的隔閡。
思及這些,徐長吟便笑了笑:“若是要多邀些人,那時日上倒不急在一時。黃夫人熟絡各府情況,這人選便由夫人安排知會,只是不能強求,願者即可參加。若是人多了些,便按照年齡劃分,彩頭之類與其它事宜由我來安排。”
黃羅氏應聲:“臣婦省得,定不負娘娘所託。”說話間,她牽起一直在旁未說話的巫梨華,“還未向娘娘介紹,這是臣婦的義女巫梨華,其夫是副將施靖儀。”
徐長吟暗自對巫梨華眨了眨眼,噙笑道:“我瞧這位施夫人是個有福之人,黃夫人可是收了位好義女呀!施夫人往後如得閒,便來府裡多坐一坐吧!”
巫梨華自是收到她的示意,抿下一絲笑,起身恭謹地行身領命:“臣婦謝娘娘厚愛。”
幾人寒暄了許久,黃羅氏顯然對這位態度親和又不拘小節的王妃很是歡喜,而徐長吟也對黃羅氏的真性情份外欣賞,縱然二人年歲相差頗大,但不妨礙她們建已築成的友誼。
直至臨近晌午,黃羅氏與巫梨華才告辭。徐長吟設宴留膳,黃羅氏方稟明說,她們省親回來便直赴燕王府,連宜春侯府都未回,還需回去打點。如此一來,徐長吟自不便再留,送了二人出府。
賞汝嫣回了自己的居處,徐長吟亦回到內殿,卻見淮真坐在軟墩上嘟着一張小嘴,一臉不高興地瞅着她。
徐長吟不禁失笑,上前抱起她:“淮真在生孃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