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風涼話愈發讓朱樉怒不可竭,但朱棡顯是沒完,又笑容滿面的道:“不知爲何,今日這酒喝起來特別的香,二哥可要嘗一嘗?”
朱樉怒紅了臉,正要發作,朱棣已縱馬追上他們,“二哥、三哥,今日就此作罷吧!”
徐長吟溜目往刻意將珠帷撂得大開的車廂裡望去,車廂裡的案几上擺置着精緻名貴的膳點,朱棡一手執壺、一手執杯,好不自在得意的喝着酒,豈能不刺激到朱樉?
朱棡側目望向神駒之上的朱棣與徐長吟,眯眼笑道:“四弟言下之意,是指我刻意刁難二哥?這賭可是二哥自願的。四弟妹,你當時也是聽見了的,是不是?”
徐長吟見他問向自己,只得接言笑語:“三皇兄誤會了,王爺並非此意。只上現下天色已晚,實不宜在郊野多行逗留。”
那邊廂,朱樉自是聽到朱棣與徐長吟的說情,暗自一喜。
朱棣平靜的說道:“三哥,如出意外,父皇那兒不易交待。”
朱棡一怔,也知不能太過份。但他仍有些不甘,徐長吟笑道:“要以償諾言,便在皇城中走上一遭也是無差的。”
朱棡順着臺階下,嘆聲道:“此事非我而起,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他扭頭朝已消了幾分火氣,正豎起耳朵聽的朱樉揚聲道,“二哥,這賭就此作罷了!”
朱樉心下大喜,臉上卻擺出一副凜然之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走就會走!”
朱棣皺眉,徐長吟一扯他的衣袖,他這才又出聲道:“二哥,天色已晚,一切待回了皇城再說吧!”
朱樉裝腔作勢的又說了幾句逞能之語,朱棣又勸說幾句,他終才佯作不願的朝鄧氏丟了記眼色。鄧氏趕緊嬌呼着從車廂中鑽了出來,急忙將朱樉扶上了馬車。朱樉擡腳讓車伕替他穿靴,一邊無可奈何的道:“既然四弟你這麼說了,二哥我也只好勉爲其難的先回皇城。”
徐長吟提袖掩下哂笑,側眸覷眼朱棣無波無瀾的表情,他這白臉扮的可真是毫無挑戰性。
朱棡瞟了眼爬上馬車的朱樉,轉而朝徐長吟笑聲說道:“四弟妹,今日看的,可全是你的面子!”
徐長吟微微展顏,笑而不語。
回到皇城已是日沉時分,朱檸牽着驊騮在巍峨的門券前溜達,一見朱棣與徐長吟等人身影,頓時得意洋洋的嬌嚷:“二哥,你們可真慢,我都等了老半天了!”
鄧氏扶朱樉下了馬車,一踩着地,朱樉就唉喲的直叫喚,趕緊又給扶上了車。他苦笑道:“檸兒,二哥下回可不跟你們比試了。”
朱檸朗聲脆笑不已。徐長吟四顧,不見賞汝嫣。朱檸卻已道:“嫣姐姐已回去準備晚膳了,今兒晚上都在四哥那裡用膳。我們一家人,可是好久沒在一塊用膳了!”
許是她這一家人幾字勾起了朱樉等人的幾許兄弟情懷,具是微見動容,也算是應下了。
略等片刻,謝臨清的馬車也到了。一行人入了城,直往永濟路而去。
爲避嫌,在離永濟路不遠處時,衆人已棄馬步行。途中,朱棣未再提及那羣刺客之事,而因着人多,徐長吟也只得按捺住問詢的衝動。
推門而入,院中垂了幾盞紅籠,散發着溫馨的光芒。炊煙裊裊的後院,傳來陣陣香氣。
朱檸咋咋呼呼地衝了進去,嘴裡只嚷嚷:“可餓死我了,我要吃好多好多!”
衆人相皆哂笑。
徐長吟抿脣四顧,小院裡並無變化,仍是她入宮前的模樣,可心底深處,她隱隱覺着又有了些陌生。她朝後院走去,廚舍裡有抹忙碌的身影。她從窗口望着那輕挽雲髻,溫雅無端的纖影,眼神複雜。
在賞汝嫣纖巧的葇荑下,嫺熟地烹飪出一道道佳饈,比之她而言好了無數倍。
徐長吟未多觀望,她走入廚舍,膳案上已擺好了數道色香味具全的佳餚。她不無欽佩的感慨:“真正未曾想到,汝嫣你的廚藝竟是這麼好!”
賞汝嫣霽顏淺笑,“只是幼時曾隨母親學過一些,便也一直未忘過。”
徐長吟凝望着她,低聲嘆道:“我不知你的母親葬在這裡。”
賞汝嫣盛好菜,眸中掠過一抹感傷,“蒙王爺體恤,每年此時允我出京祭母。此次本也只欲祭母后便回京,卻聽聞娘娘受了傷,心中擔憂,纔來請安探望。不曾想,讓娘娘誤……”
徐長吟臉一臊,撫住她的脣,道:“既已過去的事,便無需再提。”哎,終歸是落下了個醋罈子的烙印。
確實,見到朱棣與其親近,爾後又因其而讓她居於宮中,她心中有惱也有委屈。然而,她更明白,在那紙約契下,朱棣與賞汝嫣的感情下,她只是局外人,沒有立場與理由與計較的局外人。她在意,終歸只是她的事,又能關乎旁人何事?牽怒旁人,實在不是她的作風。爲了往後的生活,爲了往後的自由,她不能去在意朱棣,不去在意他的任何事!
賞汝嫣握住她的手,嫣然一笑:“娘娘可知爲何王爺讓您居於宮中?”
徐長吟搖首。朱棣鮮少對她透露甚麼,無論是有關她的事,還是他自己的事。
“指使行刺您和公主之人,娘娘也是認得的。”賞汝嫣婉婉說着。
徐長吟訝然,“是誰?”
賞汝嫣輕嘆:“幽州參軍高慶奎之女,高上雲!”
徐長吟滿面驚訝:“是她!”自從在高府揭露高上雲詐死誣陷之事後,她念在高夫人愛女心切,未將此事宣揚出去,而高上雲隨後就被高夫人送離應天府,隨後便再也未聽過她的消息。她萬未料到,高上去竟然會派人刺殺她。也是了,也只有高上雲,纔會對她心懷那般恨意。她毀其陰謀,讓施靖儀與巫梨華終成眷屬,而其則受家人痛責又被迫離京,以其嬌矜跋扈,恨她也不意外!當日那隻莫名扔來的死兔子,難道就是對她的警告與嘲笑?
“高上雲在幽州江湖人士,知娘娘前來中都,便在郊野潛伏起來,伺機除掉娘娘。”賞汝嫣微頓,“王爺察覺有人慾對您不利,顧慮一時無法查出幕後指使者,又恐您與公主遇險,故而方請您居於宮中。”
所以,朱棣其實是爲了她的安危着想!
徐長吟默然。她誤會賞汝嫣來此的目的,曲解朱棣讓她待在宮中的好意,讓自己鬱鬱寡歡數日,一切全是因嫉妒之心而起。她深吸口氣,覆露出明媚笑容:“上菜吧,別讓他們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