侈麗的廳室裡,侯老夫人倚臥在榻上,身邊圍着三名姿容不俗的年輕女子。當中貌婉淑賢的女子一邊替她按捏着手臂,一邊琢磨着道:“娘,女兒且瞧這位燕王妃與傳聞中說的並無二致,沒有甚麼架子,甚是好親近。”
侯老夫人還未說話,她左邊坐着的嬌艷女子便插嘴道:“我瞧燕王殿下也不似傳聞裡的那般不苟言笑,先前我向他請安時,他就對我笑了呢!”
“三姐姐是咱們揚州府頂頂有名的大美人,任誰見着了也不忍板着臉呀!”右側最爲年輕的女子脆笑不止,話雖是恭維,可一瞧她這笑,便知是打趣居多。
侯三小姐柳眉倒豎,哼聲道:“怎麼着,四妹妹眼熱了?”
侯四小姐扮個鬼臉:“我是眼熱,見着那位嫣夫人就眼熱得緊了,原來這世間還有那般標緻的女子!”
侯三小姐有些不服氣,正要辯駁,就見侯老夫人皺眉肅聲道:“好了,私議皇室家眷是大不敬之罪,不得再嚼舌根!”
三女連忙噤聲。侯老夫人看眼三個女兒,繼續又道:“王爺與王妃明後日或許就會啓程,這兩日如無召見,你們不可踏出各自的閨院。雖說王爺和王妃待人和氣,但他們既然貴爲皇族,就絕不能冒犯衝撞,你們都記清了?”
“是!”三女齊聲應諾。
淮左名都揚州府作爲江南運河重要的口岸,商事繁華欣榮,街道上人語馬嘶,攘來熙往極是熱鬧。
臨塘石道上,兩乘金妝銀螭轎在兩列官差的護衛中平穩的前行着。朱棣騎馬於轎前,身旁跟隨着數名已換了常服的官員。行人如織,卻悉數被官差攔在兩旁,讓馬轎無暢通行。儘管未有儀仗開道,百姓也難曉朱棣身份,但見他氣度超然,又由府尹張大人親自相陪,自是心知他定然身份不凡,也因而對兩乘轎子裡的人愈發好奇起來。
隔着青幔,轎內的徐長吟以手托腮,百無聊賴的與淮真勾着手指頭玩。以往她和朱棣出遊,隨行的不會超過四人,適才出府也未想張揚,豈料被府尹知曉,連忙帶人前來護衛,言辭態度懇切的讓他們難以拒絕,只得帶着人乘了轎招搖過市,不只擾民,更是遊之乏味,甚麼樂趣也沒有了。
似是感應到她的不鬱,羅拂隔帷輕語:“娘娘,可要歇轎?”
徐長吟還未說話,淮真已伸出小胖手一把扯開轎幔,探出小腦袋,不停嬌嚷:“淮真要下轎!要下轎!”
朱棣聽到聲響,策馬迴轉至轎旁,低問:“怎麼了?”
徐長吟將扭個不停的淮真抱起放在膝上,探出清顏,無奈的道:“前面可有方便歇轎之處?”她所謂的方便,自是指不會引人側目的地方。
朱棣看眼跟隨過來的張府尹,張府尹連忙接話:“前面有處魚亭,風景甚好,下官立即派人去準備!”
漾漾青天,芳塘上畫舫如梭,隱約能聞繁絲之音。夾岸銀杏碧芳如扇,瓊花清淑如盤,真正是春光蕩城郭,滿耳是笙歌①。
東岸附近,曲徑通幽處有座外觀奇特的涼亭,柳條千垂掩映,煞是清靜。張府尹命差役在入口把守,引朱棣和徐長吟等人穿柳入亭,亭內竟已擺好香茗點心,準備得甚爲周到。
淮真想是在轎裡憋得不耐了,一下轎就歡快地跑來跑去,幸而她人小腿短跑不快,羅拂等人尚能緊緊跟在後頭,沒被繞得頭暈眼花。
“都說揚州滿郭是春光,街衢土亦香②,果是如此呀!”徐長吟凝望着眼前怡人的景緻,喃喃讚歎。
朱棣將視線從女兒身上收回,移向徐長吟。徐長吟若有所覺,側首笑望向他:“雖不若以往自在,但能賞到這番景緻,也不枉此行了!”
朱棣見她已不復鬱卒,也微微一笑,扶斟罷香茗的賞汝嫣坐下,複道:“往後沿途足以讓你自在的飽覽名川秀景。”
徐長吟但笑,餘光忽而掃見張府尹親自端着盤糕點步來,對賞汝嫣嘆笑:“這位張大人實在很是客氣呀!”
就在張府尹走到亭前六七步處時,一個差役匆匆奔來,附耳向他稟告了些什麼。張府尹漸漸皺緊了眉頭。與此同時,朱棣和徐長吟隱約聽到由官差把守的徑口傳來喧譁嘈雜之聲。
“出了何事?”朱棣不緊不慢的出聲。
張府尹趕緊趨前稟道:“稟王爺,是有幾個庶民前來告狀!”
朱棣表情未見不悅,平靜的問道:“所爲何事?”
張府尹頓了頓,表情有些怪異:“是一樁奪妻案,有四個男子都說與一個女子訂下了婚盟,爭相要娶女子爲妻,互不相讓,故而告到下官處!”
朱棣還未表示甚麼,徐長吟已然來了興致,不過她並未插話,好在朱棣似曉得她心思,道:“將人帶過來!”
“是!”張府尹朝差役施記眼色。其實,這種事本不必他堂堂府尹出面,怎奈被那幾個告狀的人看見,一路跟了來。若不受理,燕王定以爲他不理民務,玩忽職守。若是眼下審案,少不得打擾燕王與王妃的遊性。好在燕王親自提出要見人,也省得他躊躇了。
不多時,差役將五六個或年長或年輕的男女帶來。爲首的是個一身華富與傲慢的公子哥,隨後是個滿臉精明的中年男子,眼神閃爍不定。緊跟其後的是個年輕斯文的書生,模樣清俊,神情不安,似有些畏縮,不時朝身後那名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的年輕漢子瞅上幾眼。遠隨四人之後的,是對母女,女兒生得瓊姿花貌、耀如春華,一步一低首,不安的扭着手中的絹帕。
待一行人步至亭前,張府尹已道:“爾等還不拜見燕王殿下與王妃娘娘!”
衆人很明顯的吃了一驚,慌忙跪倒,齊聲參見:“草民叩見燕王殿下,叩見王妃娘娘!”
朱棣淡淡道:“都起來吧!你們之中,有誰能將狀告之事如實稟告本王?”
那公子哥率先諂笑道:“草民高玉成。家叔翁曾在魏國公麾下效力,草民時常聽叔翁提起燕王殿下,今日能拜見殿下,實乃三生有……”
“你說!”朱棣顯是聽得不耐煩,朝一旁的中年男子一指。
中年男子顯是見過場面的,當即又伏地拜倒,小心翼翼的道:“草民楊豐袁,是……”他朝身後那名女子指去,“是這位劉姑娘的未婚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