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她一眼,徑直朝一間茶肆走去。
徐長吟抿脣一笑,跟了上去。
清晨喝茶得少,茶肆裡只有三兩桌的客人。朱棣挑了靠窗處坐下,徐長吟朝窗外一瞅,正對着那處空地,能瞧見二匹馬仍安生地系在樹下。
吩咐小二上了早膳,朱棣信手打賞,小二高興退下。
徐長吟輕一蹙眉:“您帶……”
“燕四!”朱棣突道。
“誒?”徐長吟一怔。
“燕四娘!”朱棣盯着她。
徐長吟明白過來,反手指住自個,哭笑不得:“我是燕四娘?”
“不妥?”朱棣反問。
徐長吟張口力爭:“荑桑不好?”
朱棣言簡意賅的回絕:“夫唱,婦隨。”
徐長吟抑下翻白眼的衝動,“燕四娘,燕四娘,燕四他娘麼?”
朱棣皺眉,“你說什麼?”
徐長吟自知這話不可亂說,忙打了個哈哈:“沒甚麼。”
“從今日起,你叫我四哥,我叫你四娘,不要記錯了。”朱棣叮囑。
徐長吟撇脣,換了話題:“身上有多少銀子?”昨夜臨行前,她可未見他有攜上甚麼東西。那些衣裳物事,且還是她先前收拾好的。
“三十兩!”
徐長吟臻首,節省着用,倒也湊合。加之她帶的銀子,度日不難。她故作漫不經心的道:“咱們在此,少則三月,鎖事具雜,不如由我來打理?”若由他來管,怕是隔不多久便要喝西北風了。
朱棣哼了一聲:“府中事宜你不願操心,眼下倒是熱切。”
徐長吟輕咳一記:“人寡事寡,人繁事雜。您不反對,那就這麼定了。”
朱棣並未表示不贊同,慢條斯理的用起早膳。徐長吟邊用膳,邊瞅着那處空地。就在此時,那賣豆腐的小販終於發現了被栓在古榕樹下的寶駒。他疑惑的四下張望,似乎是想看看馬主人在哪。他慢慢走到溫馴的寶駒前,陡然就見一個肥面大耳、衣飾華貴的中年男子大搖大擺的踱了過來,一把推開圍在馬前的小販,繞着兩匹寶駒仔細觀察起來,小眼裡精光閃閃,顯然是曉得這兩匹寶駒價值不凡。
富泰男子似乎確定了二匹寶駒並非俗物,小心翼翼的朝周遭觀望一眼。街道上攘來熙往,行人絡繹,也不時有人朝空地處望上一眼,但並未多有注意。不過,那小販卻一個勁的盯着他。富泰男子滴溜溜一轉眼珠,手往袖中一摸,滿面堆笑的朝小販走了過去,將小販拉到角落,也不知說了甚麼,未幾,那小販對富泰男子不住點頭哈腰起來。
富泰男子擡起下巴,朝兩匹寶駒一指。小販刷起袖子,大步走到左邊的樹下,利索的解開了繫馬繩,牽起寶駒交給了富泰男子。富泰男子喜滋滋的牽過馬,指住另一匹寶駒,對小販說了句甚麼,又拍了拍腰間的錢袋子,小販忙不迭的點頭。
不言而喻,這富泰男子見二匹寶駒無主,起了貪念。而小販知他非馬主,此人遂買通小販。這會兒,怕是他打算先牽走一匹,待會再來牽另一匹吧!
徐長吟頗爲扼腕的搖了搖頭,儘管她提議任人牽走馬,卻也想讓這兩匹良駒落得個伯樂手中。此人一派市儈,得了兩匹寶駒,怕也是以物兌銀,平白糟蹋了兩匹寶駒。
朱棣未語,只是淡然地收回了視線。
就在此時,一道洪亮的呼喝聲突然炸響,幾乎穿透了喧鬧的街市:“偷馬賊!站住!”
朱棣與徐長吟頓時聞聲望去,驀地見得一個年輕漢子正橫眉豎目的朝嚇了一跳的富泰男子急衝過去。那富泰男子神情難看,牽着馬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過十餘步的距離,那年輕漢子已衝到了富泰男子面前,一把牽過他手中的寶駒,虎目怒瞪,直叱道:“好個偷馬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馬!”
街道上的路人漸漸圍攏過來,一聽是偷馬賊,紛紛對富泰男子指指點點。
富泰男子臉色乍青還白,旋即趾高氣昂的大嚷:“你胡說什麼?什麼偷馬賊,這明明是本老爺的馬!”說着,他扭頭欲讓豆腐小販來作證,豈知那小販早已見勢不對,挑着擔子溜走了。
年輕漢子一臉義正言辭:“這二匹馬分明是一雙男女栓於此處,怎麼又成了你的馬?”
徐長吟一怔,看來他們方纔繫馬於此,並非無人看見。
富泰男子的臉皮漲得通紅,似乎更加生氣,指住年輕漢子的鼻頭直破口大罵:“放你個狗臭屁!這兩匹馬是我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來的,方纔不過是栓在樹下吃草!”他叫囂之時,毫不客氣的要去奪馬。孰料,年輕漢子力氣大,沒讓他如願,還險些栽倒地下。
茶肆裡,徐長吟興味盎然的托腮觀望,餘光瞟見朱棣依舊是神情淡然,卻盯着那年輕漢子。但瞧那年輕漢子二旬開外,生得一張剛毅的臉,濃眉虎眼,盤腮鬍子,身軀魁梧,衣衫破舊,顯得甚爲落拓寒酸,可身上卻透出凜凜英氣,令人不容小覷。
年輕漢子仗馬而立,宏聲道:“既然如此,可有買馬的憑據?”
“這、這……”富泰男子神色遲疑起來,眼神閃爍,陡又理直氣壯的大聲道,“這馬是我向熟人所買,何需憑據?”
年輕漢子繼續說道:“既然你說是馬主,我就問你三個問題,你如能具實答出,我便相信這馬是你的!”
富泰男子表情更加難看了,他惱羞成怒的的大叫:“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來質問本老爺?”他斜着眼角,鄙夷的打量眼漢子,“你說這馬是那雙男女的?人在何處?叫來讓本老爺瞧瞧!依本老爺看,你八成是想誣了本老爺的馬,纔在此信口雌黃!”
年輕漢子倒是不怒不惱,“是非黑白,也得看你答不答得出。不然,咱們這就去見官,由官老爺來查證,是我信口雌黃,還是你存心偷馬!”
“是啊,你答得出,這馬當然就是你的!”圍觀的百姓中不乏起鬨者,隨之也引來一片附和之聲。
富泰男子的臉變得鐵青,在一片起鬨聲中,他氣哼哼的一拂袖,不耐煩的嚷道:“有什麼問題,快問!”
年輕漢子也不猶豫,一邊撫摸馬頸,問道:“這兩匹馬,馬齡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