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不做言語,態度淡漠,顯是不想提此話題。白夫人見狀只得欲言又止。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徐長吟抿抿脣瓣,儘管不願提及吳蓁兒,但也不願婆婆尷尬,便即輕聲問道:“可是有何隱情?”
白夫人慈愛地拍拍她的手,這才繼續說道:“其實在找到蓁兒時,”說着她語意微頓,緩緩說道,“蓁兒已懷有身孕!”
朱棣與徐長吟具是吃了一驚,眼前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抹身影。夫妻倆互望一眼,朱棣皺緊眉頭:“是刑子游?”
白夫人嘆而不語,顯是默認了。
徐長吟垂目掩下若有所思。當初吳蓁兒執意隨刑子游離開,應是預見會暴露所爲,故藉由刑子游來掩護自己。只是不曾想她會委身相許,如今還身懷有孕。這些時日以來,刑子游全無異樣,應是並不知情。
“蓁兒做了糊塗事,我何嘗不惱恨她?”白夫人不無悵然地望住朱棣,“然而,縱使母親有千般罪過,但孩兒又何其無辜?”
朱棣面容沉冷,“依您之意,是讓我饒過她的孩兒,還是母子皆恕?”
見他並無動容,白夫人又是一嘆。徐長吟輕覆住她的手,“娘,吳姑娘現在何處?”
她一聲娘喚得白夫人心頭驟暖,疊手握住她的葇荑,寬慰的道:“就在城郊的農家。算日子,過不了多久就該生了。”
徐長吟側首望向朱棣,“王爺,我想見一見吳姑娘。”
朱棣擰眉看向她,卻也並未反對。
這時,高煦陡地睜開了睡眼,小嘴一癟就“哇啦哇啦”地哭了起來。這一哭嚷,睡在朱棣懷裡的淮嫤登時嚇得驚醒過來,一雙大眼也迅速被淚水攻佔。趴在榻上的淮真與高熾也睡眼惺忪地爬了起來。淮真一見高煦哭得正歡,連忙湊熱鬧似地捱過去。可她剛湊到跟前,頓時就捏住小鼻子,一邊嚷嚷“煦兒尿牀了”,一邊往後躲去,冷不防就將身後的高熾撞了個四仰八叉。
一時間,寢殿裡好不熱鬧,倒將前刻的沉凝氛圍沖淡了許多。
徐長吟好氣又好笑的將壓在高熾身上的淮真拉起來,邊掀開被褥,果見褥上已*了一大片。白夫人笑着將高煦抱起來,嫺熟地將他身上的小衣衫脫下,又對正哄着淮嫤的朱棣說道:“快些將褥子被子換過,長吟正在月子裡,可不能受了涼。”
朱棣連忙吩咐婢女照辦。一番忙亂後,白夫人牽着淮真與高熾離開去歇息,淮嫤與高煦也被抱回了房。
待寢殿只有夫妻倆後,朱棣寬衣上榻,舒臂將徐長吟攬進了懷裡,而她則熟練的將手腳貼在他身上取暖,慢聲說道:“雖說我不喜吳蓁兒,甚而很惱恨她,但娘對她終歸有着母女情誼,王爺當日能饒過她亦是顧念着娘,如今又何必令娘爲難?”
朱棣低頭看她,“難道你已打算饒恕她?”
徐長吟昂首與他對視,“一想及丹瑤,我便如何也無法原諒她。然而就如娘所言,母親的罪過不該牽連到孩子身上。”
“那好,等她誕子之後,如能主動投案,我可以從輕發落。”
徐長吟沉默須臾才道:“吳蓁兒的所爲,你可曾告訴刑子游?”
朱棣未直言回答,反問道:“你是擔心刑子游知道謀害他師妹的兇手,如今卻懷了他的孩子,會令他難做?”
徐長吟頷首。這等事,換作是誰都會爲難的吧! wωω ◆ttκan ◆co
“那麼你想見吳蓁兒,是想知道她有無悔意,以及想勸她主動歸案。”
徐長吟往他懷裡鑽了鑽,輕言笑語:“王爺如此洞中肯綮,看來往後我說話只需說得半句便成了。”
朱棣擡起她的下顎,哂笑着凝視她的盈盈清眸:“那麼我現在想說甚麼,你可能洞鑑?”
徐長吟一臉謙遜的道:“王爺的心思豈是我等凡女能猜度的?不過,小女子斗膽猜測,王爺想說的是:你這女子盡會說漂亮話,分明是想指本王是你肚裡的蟲兒,還說甚麼洞中肯綮?”
朱棣失笑,正要說話,徐長吟卻以指按住他的嘴脣,又搖頭晃腦的說道:“王爺這會兒是想說,知本王者,唯你這小女子也!”
朱棣輕齧她按在嘴上的指尖,徐長吟嘻嘻笑道:“好吧,這會是想說,你這小女子就知道胡言亂縐。”
見她玩上了癮,朱棣頗是無奈,在她還要耍弄之時,他很乾脆地扣住她的後腦勺,低頭直接封住了她的脣……
對於白夫人的真實身份,除卻燕王夫婦與賞汝嫣知曉外,再無旁人清楚。只不過,這個旁人裡很快便摒除了一個人。
這日,白夫人在內殿陪徐長吟說話,淮真在一旁玩耍。倏地,有婢女前來稟告,魏國公前來探望。白夫人連忙起身欲避到偏間。豈知淮真一見她要走,連忙緊緊抱住她,嘟着嘴直喊:“奶奶陪淮真玩,不要走!”
徐長吟着急的正要呵斥,可就在這當口,徐達已踏進殿中,一眼就看見淮真緊緊拉着位鉛華弗御的雍容貴婦人。他不由側目,而一瞧之下,不禁猛然一震,脫口驚道:“碽妃娘娘?”
見已避無可避,白夫人苦笑一記,迎向徐達震驚的目光,斂首爲禮:“多年不見,徐將軍別來無恙否?”
徐達很快從驚詫中回過神,拱手深施一禮:“累娘娘記掛,老臣一切安好。”
“我早已被黜妃位,何來娘娘之謂?徐將軍還是稱我白夫人吧!”白夫人頗是自嘲的說道,略略偏首向神情緊張的徐長吟投去記安撫的眼神。她牽起仍抱着自己的淮真,頗是無奈的揉揉她的小腦袋,對徐達說道,“不曾想我們會成了親家。”
徐達面上已恢復如常神色,也自一笑:“如此是該稱親家母了。”
他們的對話很平靜,徐達的態度絲毫沒有任何驚疑或波瀾。他深知碽妃當年是私自逃離的,這於皇上而言是一種深深地背叛。這些年來,碽妃之名之事,在宮中諱莫如深,無人膽敢談論。一個逃妃,在世人心裡應該,或者說只能已經死去,絕不該再出現。可在時隔十餘載後,她卻突然出現了。於朱棣而言,這或許是一樁母子重逢的喜事。但於燕王,這絕對是能夠影響他在皇上心目中地位的壞事。
徐達深深看了眼徐長吟,但並未多問一句,只是一如往常地逗弄了會高煦與淮真,與白夫人閒話片刻,便即離開了。送走他後,徐長吟與白夫人兩相對視,在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了疑惑與忐忑。徐長吟也無法肯定,自己的父親會否將白夫人“重生”之事傳回宮去。
是晚,朱棣回府。徐長吟還未將白天的事告訴他,便即聽到了一個讓她心情無比複雜的消息。
應天府傳來敕令,故元平章乃兒不花寇邊,朝廷着令魏國公徐達爲徵虜大將軍,信國公湯和與潁川侯傅友德分封爲左右副將,統領大軍北征。而與敕令同來的,還有燕王朱棣隨軍出征的詔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