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戲謔令朱棣眉頭揚得老高,“看來你確然無恙了。”
徐長吟笑得歡暢,確無受襲後的驚怕。不過,她旋即似有琢磨的道:“倒不知芸谷膽子挺大,膽敢與王爺對峙。”在她的印象裡,芸谷言語不多,做事仔細,伺候恭謹,卻不知其還有幾分硬脾氣。
朱棣看着她玩味的模樣,頗覺無言,“你懷疑她?”
“若論嫌疑,以她的司責確實容易下手。然而如此一來,她也應知自己難逃追責。我瞧她並非愚笨之人,若要害我,也不會如此輕易懶禍上身。”徐長吟睇向他,“王爺難道不也如此認爲?”否則,他應早將芸谷關押起來了。
朱棣不言,徐長吟也就繼續說道:“依我所見,東園裡並無兇手。”
“何以見得?”
徐長吟煞有介事的道:“我相信被王爺選入東園之人,絕不會做出背叛之舉。”
朱棣嘴角輕勾,伸出一手探入衾褥裡捉住了她的手,“此事我會查清。”
“此事在內院發生,我會處置。”徐長吟堅持着,眸光潤澤生輝。若是人爲,她不會任人輕易欺負了去。
朱棣漆目盯着她的雙眸,緩緩點頭。
天清氣朗,翠鳥啾啾,滿園碧綠十分怡人,而歡聲笑語也縈繞不絕。
今日的燕王府內童聲稚語一片,朱梓、大名、福清正在園內歡快的跑來跑去,朱雄英邁着小胖腿跟在後頭,一園的歡笑。
被徐長吟抱在懷裡淮真,也睜着圓溜溜的大眼,來回看着在園裡捉迷藏的小叔叔與小姑姑們,連孃親的親近也不答理。不過,朱棣一將她抱去,她便收回了注意力,咧開小嘴吐着歡喜的口水泡泡,直叫徐長吟“嫉妒”不已。
朱棣朝她掩在袖下的手睇了眼,提醒她是受傷之人。徐長吟不甘的拉過女兒的小手,不讓她抱,還不讓她摸一摸麼?女兒一晚不在身邊,她可想念的得緊呢!
坐在對面的朱標看着他們,無聲笑着:“若是母后再將淮真留在宮裡,四弟和四弟妹怕是要進宮上疏了吧!”
朱棣淡淡一笑:“讓大哥見笑了。”
徐長吟也頗是不好意思,轉了話題:“皇嫂可還好?”過不得幾個月,太子妃也要生產了。
“她很好。四弟妹得閒,就入宮陪陪她吧!”朱標說道。
徐長吟應下,若是前日手未受傷,昨日倒也會入宮。說來,她昨日若是進宮,也不會被蛇咬。今日朱標親自送淮真回來,朱梓與大名他們硬要跟來,讓她也無暇去查究昨日之事。
朱標看着朱棣,笑道:“聽說三弟府上來了位有神勇之力的勇士,四弟可知?”
朱棣頷首,“略有耳聞,此人曾憑己力擊斃一頭猛虎。”
“此人爲我軍所用,必能增勇猛之力。”
徐長吟在旁聽着,卻是輕蹙眉頭。
朱標看出她有異議,問道:“四弟妹不如此以爲?”
徐長吟看了眼朱棣,朱棣朝她點了點頭,她遂不疾不徐的說道:“昔夏有推侈、大戲,殷有弗仲、惡來,能足走千里,手裂兕虎,卻無以挽桀紂之滅、殷夏之衰。徒以勇士之力而不顧行義,無不敗矣。勇力當是禮、孝、仁、義之力,如此方能立於世,方能安邦治國。”
朱標怔忡片刻,旋即一拍朱棣的肩,朗聲大笑:“四弟啊四弟,你府上的女諸生着實了不得。”
朱棣也笑了,袍袖遮掩下,握緊了徐長吟的手。
徐長吟清眸顧盼,睇了他一眼。
突地,一太監急衝衝地奔來,在亭前呼道:“稟太子,皇、皇長孫又、又啖紙了。”
朱標一愣,下意識的往園中看去,卻不知朱梓等人何時溜出了園。他旋即無奈一嘆:“去將他抱來。”
正說話間,一名須白太監已抱着憨態可掬的朱雄英前來,而朱梓與大名、福清則咯咯直笑着跟在後頭。徐長吟與朱棣對視一眼,看向朱雄英,就見他的小手裡捏着一張白絹,而小嘴嚅動不停,似是在咀嚼着甚麼。
“讓四弟和四弟妹見笑了,英兒近來不知是怎麼,竟嗜起紙來。”朱標搖頭表示無可奈何。
朱棣一笑未語。朱雄英被抱入亭內,朱標接過兒子,朱雄英眨着眼,將手中只剩下半張的白絹往朱標面前一遞,稚聲稚氣的道:“父親,吃,吃!”
朱標即是好氣又好笑,將他手中的白絹接過,問向一旁的太監:“皇長孫在哪拿的?”
那太監嚥了咽口水,朝朱棣瞟了眼:“是、是在七錄齋。”
朱棣一怔,徐長吟也是一愣。
朱梓捱到朱棣身邊,大名與福清則偎到徐長吟身旁,齊聲道:“是在四皇兄的書房裡,英兒可會找東西了。”
朱標頓覺抱歉,忙將白絹拿起遞給朱棣:“四弟,你趕緊瞧瞧,這紙上可有重要的東西?前些時候,英兒險些將朝臣的奏疏給吃了。”
朱棣拿起只剩下半截的白絹,雖沾了口水,但仍能清楚的看到數行字。他朝絹上看了看,表情忽地變得怪異。
“四弟,可是要緊?”朱標問道。
朱棣神情肅穆,卻是朝他拱手一揖,言語誠懇:“多謝大哥。”
他這一謝讓朱標是滿頭霧水,也讓徐長吟奇怪不已,不禁探目朝那絹上瞅去,赫然就見“一不持家、二不生子,三以谷禾爲期……”數行絹秀的字跡。此絹竟然是她與朱棣所立那紙契據!
她嗖地起身,驚愕無比的指着那白絹說不出話來,“這、這……”契據已被毀去泰半,名不能見,印不能睹,已無效用。
朱標表情疑惑,正要看去,朱棣卻將之捏成團,信手丟入了池中,不一會便有錦鯉前來逐食,扯得碎散。
徐長吟瞠目結舌,又欲哭無淚。這算什麼事兒啊?
不過,她旋即又定下心來,朱棣的這張契據廢了,她那兒還有一張呢!思慮間,她忿忿地瞪眼朱棣,他倒是利索,隨手便丟入池裡毀屍滅了跡。
朱棣知她意思,好整以暇的回望她一眼,神色愜意。
朱標瞧出他們之間的怪異,卻是不知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