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漸至,暗香浮動,月影朦朧,天邊的霞光已散,只留下灰濛的天幕。
獨立於水榭圍欄邊,玉手一揮,魚食如雨點般撒落湖中。零微殘憶有些厭煩地看着羣魚爭食,暗自深嘆,倍感日子無趣,“靜養”期間,她也不方便四處亂跑,只能守在水榭,等着解脫。
“阿珂!”冷不丁地叫了聲,驚得身後不遠處臥欄而睡的人差點一個翻身摔了下來。
“啊?”時珂連忙站穩身,揉了揉睡眼,不解地看向零微殘憶。“怎麼了憶?”
“已經一天一夜了,”零微殘憶看向天際,“如果沒記錯,天亮前沒找到解藥,希白就回天乏術了。”
“是啊!”時珂淡漠地道,“甘露他們至今也沒找出解藥來,大家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尤其是小箏,我看她都快要哭了。”
想到冷箏那雙閃着淚光的眼,時珂就想笑。五年了,她一直都沒見過冷箏哭呢,就算當初聽到路易自刎在牢中,冷箏也是強忍着沒掉一滴眼淚,堅強得讓人心疼。
“阿珂,你不覺得你有些幸災樂禍嗎?”零微殘憶不禁翻了個白眼,有阿珂這麼無良的姐妹,小箏是該哭了。不過,小箏急得流淚,那昊宸呢?他是不是也心憂如焚呢?想到北冥昊宸,零微殘憶也忍不住有些難受。“阿珂,我真有些爲希白擔心。”
“擔心什麼?他又不會死!”時珂不以爲意,“就算他們都找不來解藥,在最後一刻,我也會給他吃解藥的,我纔不會眼睜睜看着他死,讓小箏那麼難過呢。”
“你不覺得這有些過分了嗎?”零微殘憶皺眉,“阿珂,你告訴我,他到底想幹什麼?把這事鬧這麼大,還讓希白中毒,引得小箏他們擔憂,目的是什麼?不會僅僅是好玩吧。”如果是,我一定把他生吞活剝了不可。
“這我也不知道,”時珂也皺了皺眉,“他只讓我偷鐵蓮花和拿出青龍飲做戲而已。”
“什麼都不問清楚,你就助紂爲虐呀?”零微殘憶都快被氣死了。
“哎呀,憶,”時珂走到零微殘憶面前,把手搭在她的肩頭,安撫道,“你就別多想了,這天快黑了,到時候不就什麼都明白了嗎?”
“天黑?”零微殘憶不解地皺眉。這跟天黑有什麼關係?
黑夜籠罩着整個水天間,月黑風高,蟬蟲似也感應到什麼,都早早休息了,一時四野皆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碧落軒中,北冥昊宸不在,安南和巫雲揚依舊去山間探查地形,尋找寶藏,一抹月白閃入楚銘的房中,徑直往牀前走去。掀開牀幔,玉手伸向楚銘的頸部,似是打算掐住他的脖子。
誰料,楚銘卻突然睜開了雙眼,並將她的手抓住,來不及驚異這變數,楚銘便翻身而起,與之拳腳相搏,大打出手。
數十招後,二人依舊不分勝負,正欲再鬥,卻有人推門闖入,將蠟燭點燃,房間頓時明亮如晝。
“是你?”當楚銘和正好趕回來並聞聲闖入的巫雲揚看到來人是滿眼敵意的冷箏時,都是一驚。
“怎麼會是你?”楚銘連忙放開抓着冷箏的手,下意識掃了眼冷箏全身上下。“你沒事吧?”
“你以爲你的花拳繡腿能傷的了我嗎?”冷箏冷冷地道。
“你……”楚銘氣結,轉而輕笑,“我的是花拳繡腿,可你和我過了這麼多招也同樣傷不了我,這是不是證明,你的功夫也是不入流的?”
冷箏無話,只是怒瞪楚銘。
巫雲揚看了看這怒目而視又冷語相加的兩人,一陣無語。見楚銘只着裡衣站着,便連忙取來外衣遞給楚銘,又衝冷箏道:“路大小姐,你這半夜闖入,招招不留情,到底所爲何事?”
“爲了什麼,你們心裡明白!”又是一句冷語。
巫雲揚與楚銘對視一眼,皆是疑惑,“明白的話,又何必問你?”
楚銘理了理衣裳,想到什麼,便問:“爲了沈希白的事?”
“拿來!”冷箏說着就伸手來要。
楚銘暗歎,耐着性子道:“我說過了,這事不是我乾的,我既沒有毒藥,也沒有解藥,你要我拿什麼給你?”
“少在這演戲了!”冷箏不屑,“你怎麼可能沒有解藥?”
“那你又憑什麼認定我有呢?”楚銘無奈反問。
“我……”看到楚銘眼中的無奈與認真,冷箏心下有些遲疑。難道他真沒有解藥?“那,那就算你沒帶着解藥,你把藥方給我,我們自己去配。”
楚銘微怔,不禁覺得好笑,巫雲揚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路大小姐,有一點你要明白,所謂宮廷秘藥,是指內廷中的人秘密配製的藥物。宮中收藏藥方,需要使用的時候,再從太醫院裡挑出幾個資深太醫來配製,而且這解藥和毒藥的配製都是不同的人,以確保藥方不會被流出宮外。所以說,能接觸到藥方的是那些太醫,皇上用藥只管取來用,哪管藥方是什麼?再說了,皇上又不懂醫術,更不可能寫出什麼解藥方子。”
冷箏呆愣,心底一陣絕望。想到什麼,又滿眼祈盼地看向巫雲揚。“那你呢?你也不知道嗎?”
雖看到冷箏眼中的祈盼,可巫雲揚還是殘忍道:“我雖懂醫術,可青龍飲乃皇室秘藥,我身爲臣子,又怎麼會知道解藥方子?”
心底最後一絲希望一破滅了,冷箏黯然心痛,眼中盡是死寂。“那怎麼辦?就快要天亮了,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可現在我們連解藥是什麼都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怎麼樣才能救希白?”
楚銘看着心裡很不是滋味,竟如被蠱惑了般走上前,將冷箏攬入懷中,讓她靠在他的胸前,輕拍了拍她的手臂,柔聲安慰,“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沈希白會沒事的。”
冷箏愣愣地點了下頭,可當即反應了過來,下意識衝楚銘打了一掌,正中心口,以致楚銘踉蹌着後退數步,口吐鮮血。
“你……”楚銘痛苦捂胸,怒瞪冷箏,想說什麼,可一張口就是鮮血。
“皇上!”巫雲揚大驚,連忙上前封住楚銘胸前幾處大穴,先止住血,又扶着他倚坐在牀邊。繼而取出隨身帶着的療傷藥給楚銘服下,最後把脈確定暫無大礙才鬆了口氣。
看到楚銘口吐鮮血,臉色煞白,不知怎的,冷箏竟有些心慌,擔心他會死去。“哎,那個,他沒事吧?”彆扭地問。
不問就罷了,這一問倒讓巫雲揚冒火。
“沒事?你自己挨心口一掌試試!”怒瞪着冷箏的眼裡盡是冰冷,“冷箏,路大小姐,皇上他好心安慰你,可你呢?不領情就算了,竟還下此毒手,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冷箏語塞。她只是下意識反應而已。“這能怪我嗎?誰讓他抱我了?男女有別,我只是正當防備。”只是,他怎麼會突然好心地來安慰我?分明之前,我們還是敵對的。看向楚銘,卻見他正閉目養神,暗自調息。
聽到“男女有別”四字,巫雲揚不禁嘲諷一笑。“男女有別?親姐弟之間還說得着男女有別嗎?”
一語出,冷箏震驚當場,連楚銘也瞪大了雙眼。
“你在胡說什麼?”冷箏愣愣地問,“什麼姐弟?”
“雲揚!”楚銘斷喝,警告巫雲揚別再說了。
“讓他說!我倒要看看,他還能胡說些什麼。”竟說我和楚銘是姐弟,這謊也扯太大了。冷箏滿眼不信,可心底卻忍不住慌了。
“皇上,反正已經說漏了,那就索性全都告訴她吧,她早晚都要知道的。”
楚銘沉默,緩緩地閉上了眼,默許了巫雲揚將一切說出。事到如今,也只能如實相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