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白葉一開口那些低頭討論的太醫就都回轉過來看向她,幾個過年期間見過她的人不由微微皺眉,倒是劉太醫對她印象頗深,笑着道:“白葉,你且說說看,爲何要多喝水。”
“水多了,體內殘餘的毒性被稀釋,自然毒性小心,對五臟六腑的傷害也小心。”白葉道,一旁的內侍聽着他的話已經開始準備溫熱的白水,只等着那幾個太醫說話。她見狀又補充了一句,“且這毒是從口而入,這般最爲對症。”
劉太醫聞言點頭,示意道:“先給皇上喂水,越多越好。”他畢竟行醫多年,知道白葉話中的意思之後立刻抓住了要點。而這時候,另外一個年輕些的太醫就皺眉道:“你纔剛剛過來,如何知道皇上這毒是從口而入的,難不成,這飯菜中的毒是你所下的?”
白葉扭頭看了眼說話的人,目光冰冷,連着回話的意思都沒有。
那人被她這般看着,先是心中一緊,後來見她沒有反應就立刻皺起眉頭,“快把這人拿下!”
“孫樾,這位是何太醫的嫡傳嫡子,白姑娘。曾得皇上和太后盛讚,你可不好信口開河。”一旁有人冷笑了聲,打斷了孫樾的話。孫樾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半響才道:“她纔剛進來,若不是她在飯菜中下毒,又如何知道皇上的毒是從口而入!”
白葉目光從一旁還未曾撤去的飯桌上掃過,“飯菜用到一半,屋中嘔吐味道明顯。難不成孫太醫還要告訴我,皇上的毒是受傷所致?身爲一個大夫,若是連着這點眼光都沒有,我可無顏再見老師。”
這話說得很是不客氣,卻是把孫樾的話都給堵了回去。白葉也懶得再理會她,只上前一步,看着劉太醫道:“劉師伯,我可爲皇上把把脈?”
“自然的。”劉太醫略微讓開了位置,點頭道:“你師父素來誇讚你頗有天賦,如今正是大家商議之時,多個看法也多種辦法。”
白葉低聲道謝,在所有人注意之下上前淨手給楚少戈把脈。
楚少戈脈象紊亂自不必提,白葉食、中、無名三指落在他手腕之上,只細細感悟手指下的脈搏,一旁那些太醫原本想要說話,然而劉太醫回頭看了一眼,輕輕擺手示意都不要打擾白葉。
白葉診了脈,緩緩把楚少戈的手放回去,又去飯桌之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劉太醫見狀過去指出了測出有毒的湯。
“毒在湯中?”白葉拿着一旁乾淨的湯匙略微沾了一點湯水,然後嚐了嚐湯水的味道。她舌頭素來敏銳,用來嘗毒分辨是何種毒藥再正常不過。然而其他人卻是嚇了一跳,一直沒有說話的宋莫下意識叫了一聲:“白師妹!”
白葉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只一點並不礙事。”說着自顧自倒了一杯白水漱口,擡頭纔對着劉太醫道:“味道有些像是香靈散,又或者是白苓散。”
“你竟然真的嘗得出?”不說白葉之前的舉動多嚇人,只看她竟然真的說出了毒藥的名字,在場的幾個太醫神色就有些不自然了。
白葉頓了下,並未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轉身看向了伺候楚少戈的內侍,“皇上最初中毒的時候是什麼反應?”
香靈散或者是白苓散都是內宅中可能會用到的毒藥,一般是用來毒害蛇蟲鼠蟻的。然而,因爲毒性過強有時候也會用來謀財害命。
另外一個內侍聽着她的話,連忙道:“皇上先是覺得腹中疼痛,然後臉色發青,之後還有嘔吐……”他說的很是清楚明白,白葉聽了回頭看向劉太醫。
劉太醫緩緩點頭,“這般的話,應該是白苓散。”
白苓散的毒性弱些,味道微微偏酸。除卻灌水稀釋毒性之外,也可用一些草藥中和毒性。
有着劉太醫在,自然不用白葉開方。然而劉太醫這邊開了藥方之後還是先拿給白葉看了下,見白葉點頭才讓人去抓藥來熬。
白葉想了想,卻攔住了。
“怎麼?”原本就看白葉不順眼的孫樾立刻出聲,“如今既然已經知道皇上所中之毒了,爲何還要再耽擱下去?”
“皇上是如何中毒的都不知道,現在讓人去抓藥熬藥,萬一再被有心人利用了,如何是好?”白葉抿脣,到時候可就是開方之人的責任了。
劉太醫醒悟過來,立刻叫了皇上隨行的內侍與他一同去抓藥熬藥,竟然半分都不假旁人之手。
等到昏迷中的楚少戈把喝下去的水又都吐了出來,然後重新灌下去湯藥之後,所有的太醫都眼巴巴地看着把脈的劉太醫。每隔一刻鐘把一次脈,而湯藥就在門外廊檐下由內侍小心翼翼煎熬。每個人都在等待着最後的結果,如果楚少戈真的好了,自然是皆大歡喜。若他真的因爲中毒身亡的話,那麼他們這些在場的人只怕不管那一方都不會留他們活口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白淵帶着人把一個身形消瘦的小和尚給帶了過來。
“抓到給皇上下毒的人了。”
白葉此時才意識到,這個時候竟然是白淵掌控了大局。之後,才把目光落在了那被隨手丟在地面的小和尚。
小和尚一個踉蹌,頭上的帽子掉了下來,一頭青絲散落。
縱然對方沒有擡起頭,白葉也猜測到了這是誰。
“蘇倩蓉?”她緩緩開口,地面的人聽到聲音不由擡起頭,之後纔回過神來立刻低頭,“你認錯人了!”
白葉忍不住失笑,這般情況下,蘇倩蓉竟然還想抵賴不成。轉而她就醒悟過來,毒害皇帝,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蘇倩蓉如何敢承認?因此,她也不逼迫蘇倩蓉承認身份,只叫了一聲就回裡面看向劉太醫。
劉太醫第二次給楚少戈把脈,這會兒見到白葉過來就連忙招手,道:“你也來把把脈,看是不是我感覺錯了。”
白葉微微揚眉,只看劉太醫的神色不覺得像是不好的消息,這纔過去給楚少戈把脈。
楚少戈依然昏迷不醒,只額頭上冒着細密的汗珠,脣角溢出難受的呻、吟之聲。白葉過去,手指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之上,感受着越來越有理的脈搏跳動
。
楚少戈中毒不深,又大量喝水,幾次催吐,之後還喝了中和毒性的湯藥,如今看來倒是情況穩固了。
白葉一直緊繃着的心這才舒緩下來,她擡頭看過去,只見這位少年君主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雙眼,她的目光正好落在了他的眼底。
白葉一驚,只覺得心跳加速,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
“皇上醒了?”
“……”楚少戈微微開口,然後就咳嗽了起來。白葉的聲音原本就驚動了其他人,這會兒一羣人圍了上去,還是內侍小心翼翼扶着楚少戈略微起身,給他墊高了枕頭。
楚少戈喝了半杯水,回過神來這才緩緩開口:“朕是中毒了?”
白葉早已經退到了後面,這種露臉的機會那些太醫院的太醫如何肯給她一個後輩。而同樣的後輩宋莫也在後面站着,此時衝着她無奈笑了下,低聲道:“只要皇上沒事,就是萬幸了。”
白葉只覺得一顆心這才緩緩落了回去,是的,只要皇上沒事,就是萬幸。
萬一楚少戈真死在了這裡,事情一旦傳出去,就算有瑞王在手,楚容若也說不清楚了。
篡權多位,謀害君主。
白葉抿脣對着宋莫微微笑了下,低聲道:“宋師兄說的是。”
她不知道,這個細微的動作被那個斜靠在牀頭,被一羣太醫圍着的楚少戈看了個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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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容受傷昏迷,楚少戈中毒,不算大的寺廟之中混亂了一整天,一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這羣人才收攏整齊,準備下山。而宮中得了消息的太后早已經匆匆出宮,親自在山腳下等着了。
楚少戈隱下了中毒的事情,雖然臉色不好,卻可以用受了驚嚇解釋。
“白姑娘,過會兒在母后跟前,還請你幫忙一二。”楚少戈看着與他同乘馬車的白葉,目光輕柔而帶着一絲不明顯的愛慕之意。白葉未曾察覺這點,只記掛着楚容若的傷勢,低聲道:“太后也是關心皇上,皇上爲何連着太后也要瞞着。”
“正因爲母后關心我,所以纔不能讓她知道。不然,萬一旁人察覺不對……咳咳……”正說着話的楚少戈掩脣咳嗽了幾聲,等擡頭的時候雙頰上就帶着一絲不自然的緋紅。他緩了口氣,接過白葉遞過來的水略微潤了潤喉嚨,這才接着道:“瑞王部下大部分已經被拿下,只他來京的突然又隱秘,不得不防備他是否還有後手。若是朕中毒的消息傳了出去,難免有人會趁機……”
白葉微微低頭垂下了眼簾,原本心不在焉的懶散全然沒有了。此時她看着依然沉默,只是那衣衫下面緊繃的身體卻透露出了她真實的情緒。
只可惜,楚少戈全然沒有看出這其中的不妥。
他還在細細碎碎地說着朝中的形勢,白葉恨不得捂住耳朵,更別提對他的話有什麼迴應了。這些東西,知道的太多了可是會要人命的。更何況,楚少戈爲什麼要說給她聽?
“……如今朝中形勢如此,母后還一心想着張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