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不確定能不能讓孫文德回心轉意, 畢竟柳毓的心意他是明白的,如今他這番作爲讓我不禁懷疑他是礙於面子,仍對柳毓心存芥蒂, 還是本性花心, 柳毓的舉動只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花天酒地的理由。
心裡想着事情, 腦子就有點不夠用了, 一不留神就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我摸了摸被撞痛的鼻子, 還來不及呼痛,就聽來人道:“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連看路都忘了嗎?”
“帝君?”我立即擡頭,就看到銀髮青年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顧不上關注鼻子是否被撞歪, 不顧禮節扒拉着帝君的手臂, 興高采烈道:“帝君, 我正想找你呢!”
“哦?”他鳳眼微眯,饒有興味地瞧着我。
“帝君, 在你眼裡,是面子重要還是你喜歡的姑娘重要?”我迫不及待地發問,帝君總是能夠一針見血地發現問題的關鍵所在,我期盼他能像前幾次一樣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他有些好笑,“這又是你有感而發想出來的問題?”
我點頭, 他裝作思考的模樣, 半晌, 迎上我緊張期盼的目光, 道:“兩者一樣重要。”
“若只能選一個呢?”我不死心, 繼續追問。
他望着我,目光意味深長:“我喜歡的姑娘和保存顏面之間不衝突。”
我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也對,帝君從未面臨過這種兩難的境地,無法設身處地地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也不奇怪。青綾公主不見得比柳毓能幹,但帝君實在是勝過孫文德千百倍不止,想必要讓帝君回答這個問題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正鬱悶間,帝君擡起我的下巴,與我對視,神色有幾分促狹意味:“對我的回答不滿意?”我吸了吸鼻子,十足委屈的模樣,卻還是嘴硬道:“沒有。”
他正色道:“我說的不衝突,是指在我有能力保護她的時候。”我有些訝異,知道他話裡有話,他輕哂:“面子值幾個錢?若能護得我心愛之人周全,灰飛煙滅亦在所不惜。”
我腦中轟鳴一聲,震驚,羨慕,嫉妒之情溢於言表。望着面前顛倒衆生的俊顏,我呼吸一窒,心中涌起一陣酥麻的痛,像有無數只小蟲細密碾過。他的臉上還帶着幾分傲視羣雄的銳氣,語氣聽似漫不經心,出口的話卻份量十足,說的也是姑娘最喜歡聽的承諾。我愛的人,果真是四海八荒最優秀的,他有着男人豔羨女人驚歎的外表,法力也是無人能出其右,最難能可貴的是,還有一顆真摯熱烈的心。
有血有肉,也有七情六慾,這樣真實的帝君,卻註定不是我能奢望的,那個得他用生命守護的姑娘,也不會是我。我時常想,若是帝君有一點點喜歡我,會是怎樣的光景,我會不會是六界中最幸福的?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又覺得荒謬不已,別說帝君已經有青綾公主了,就算他是孤身一人,想得他垂青的貌美女仙手牽着手可以將凝暉宮圍一圈,他又怎麼會看上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小姑娘。
“被你喜歡的姑娘真幸福。”我強壓心中的酸澀,由衷感嘆道。
他眼底勾起一抹狡黠,脣邊漾出笑意,爾後搖頭道:“只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十足寵溺的語氣,讓我的心更是鈍痛無比。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強打起精神,將柳毓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轉述了一遍,期間,他耐心聆聽,未置一詞,等到我就這件事詢問他的看法時,他才若有所思道:“依我看,他對柳毓並非全無情意。”
我點頭表示贊同,“我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他那決絕的態度實在令人費解。即便有再大的怨,畢竟過去十年之久了,也該化爲塵土了,凡人一生短短數十載,有幾個十年能夠蹉跎呢?”
“我倒不覺得他對柳毓的冷淡僅僅是出於埋怨,說不定還有恐懼。”
“恐懼?他恐懼什麼?”我驚訝道。
“男人嘛,總是希望在心愛之人面前強大一些,好將她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柳毓從始至終都是以一種絕對優勢地位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在她身上,他享受不到成就感,連帶着對自己的能力也產生懷疑。”帝君分析地頭頭是道,望見我迷茫神色,輕笑道:“當然,這也是男人愛面子的一個表現。”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忍不住有感而發:“男人真是一種古怪又矛盾的生物。”被帝君敲了一爆慄。 wWW¸тт kán¸¢○
我和帝君商議過後,紛紛覺得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情景再現,將柳毓對他的那些好從第三者的口中轉述出來,必要時輔以聲情並茂的表演,藉此喚回他內心的一絲柔軟。
原計劃是這樣的,讓一男一女扮成一對夫妻,他們本是一對貧賤夫妻,卻十分恩愛。女人爲了減少男人的後顧之憂,殫精竭慮,爲了他如花嬌顏提前刻上了歲月的痕跡,男人也十分爭氣,努力拼搏之下事業也風生水起了起來,一家人本可就此幸福美滿,但男人因爲錢多了,見識也廣了,受不住花花世界的誘惑,日日流連於煙花之地,將人老珠黃的妻子棄之不顧。女人身患重病,卻掙扎着到青樓挽回左擁右抱的夫君。到時候這齣戲在孫文德面前一上演,最好他立即就能幡然悔悟,意識到過去幾年自己多不是東西,回到柳毓身邊痛哭流涕,乞求原諒。當然,戲裡面的女人要表現的柔弱一些,更能喚醒男人的保護欲。
劇本敲定了,選擇合適的演員也是件傷腦筋的事情。若要追求生動逼真,有過類似經歷的無疑是最好的人選,但沒誰願意將家醜外揚;若純粹做戲,真實性就無法保證了。既要讓孫文德醍醐灌頂,義憤填膺,還要讓他浪子回頭,其難度不亞於讓一個男人生孩子。
帝君正翻着從不知從哪個角落扒拉來的風月小本,神情專注,看的津津有味,我心念一動,湊過去嘿嘿傻笑。
他將視線從書上收回,落在我身上,移開我快要貼在書上的腦袋,防備道:“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我繼續諂媚地笑,眼睛卻不忘往他手中的書卷招呼:“帝君,好看麼?”
他微怔,似是沒料到我會有此一問,“還行吧。”
我再接再厲地笑:“才子佳人的故事,光看有什麼意思啊!凡間不是有句話麼,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他合上書頁,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戳戳有些痠痛的腮幫,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呃……我想說,帝君你願不願意爲藝術獻身,親自出演那個男主角。”
“不——願——意!”帝君的拒絕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哦。”我失望地低着頭,回答地有氣無力。
“不過,如果女主角是你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帝君輕飄飄地補了一句。
我眼前一亮,望着帝君大眼睛撲閃撲閃,重新燃起希望的小火苗。他脣角上挑,表情生動的不可思議。
事實證明,這是個苦差。我做神仙一向以誠信爲本,長到三萬歲高齡就沒扯過幾次謊騙過幾個人,唯一的一次就是三千年前去凝暉宮做仙婢騙阿爹阿孃說是外出遊歷那一次。這個謊還是有夜錦從旁協助才勉強圓了過去,若要演這麼一齣戲,還要不穿幫,我實在是心裡沒底。
我看着認真對臺詞的帝君,硬着頭皮道:“帝君,你確定你不需要換一個搭檔?”
帝君聞言擡頭,凝眉不語。我咬咬牙,將自己的缺點歷數了一遍,最後挫敗地發現自己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無是處了,頹然道:“你看,我這麼笨,到時候一定會搞砸的。”
帝君雙手環抱,認真將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似在審視,我底氣愈發不足,任由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燒出一個又一個的洞。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終於發表感言:“我不嫌棄,就你了。”
我哭喪着臉,謝謝你的不嫌棄!其實我真的很想說,以帝君你的姿色,隨便勾勾手指,想和你演對手戲的姑娘何止成千上萬啊!
奈何抗議無效,我只得乖乖地上刑場,哦,不,是戲場。
有了上次探聽到的孫文德的作息時間,要見到他已是輕而易舉之事。帝君上次的憤怒一定令老鴇印象深刻,加之日後和孫文德低頭不見擡頭見,我們不能將本來面目示於人前。換做另一副容貌就像戴上了面具,怎麼丟人都是別人的事。這就是俗稱的“易容術”。
我望着鏡中全然陌生的面龐,最後一次垂死掙扎:“帝君,你確定你不需要換一個搭檔?”
帝君敲了敲我的頭,不由分說地攬住我的肩,半哄半脅迫地架着我出門:“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