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一到, 青綾公主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她身着一襲鶴舞九天的霓裳,繁複的圖騰和縱橫交錯的金絲銀線不知凝聚了多少織女的心血,墨發裡還插着不少珠飾, 跟隨着她的步伐搖曳生姿, 甫一出現, 就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眼球, 連見多識廣的二姐都忍不住咋舌。而我唯一點綴的那支紅寶石髮簪也被換成了籌碼。
她的排場足夠盛大, 但我思考的是待會比試廚藝的時候,萬一滾燙的油飛濺到那身霓裳上,該是多麼地暴殄天物啊, 想想便覺得肉痛。
二姐見我不時長吁短嘆,還以爲我是在爲打扮地不及青綾公主隆重而自卑, 便拍着我的肩, 語重心長道:“早讓你聽我的你不聽, 現在嘆氣也沒用了。”
我撇嘴剛想反駁,元始插話道:“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飾。我倒覺得花洛這樣別有一種出塵脫俗的氣質,加上那些綴飾反倒顯得俗氣了。”
這是我認識他以來他所說最動聽的話,我不由得喜上眉梢,拍拍他的肩,親熱道:“哈哈, 英雄所見略同, 有眼光!”
正嬉鬧着, 青綾公主拖着曳地長裙款步向我走來。
我忙收住玩笑意味, 站起身來向她頷首示意。她同元始和二姐打了招呼, 又衝我笑了笑,道:“仙者今日打扮地好生素淨, 要不是看到花婷上神和元始在旁邊,我倒真有些認不出來了呢。”
她美麗的臉上看不出半分虛假,一顰一笑果然莊重大方,連我都不禁要信以爲真了。我垂眸回道:“公主殿下說笑了,我平常都是這副模樣,只不過公主貴人事忙,忘記了而已。”
“哦,是嗎?”她似有若無地問了一聲,然後伸出一隻手,道:“仙者,請吧!”
我投給二姐一個堅定的眼神,示意她放心,然後隨着青綾公主一起走到承天台下的一塊空地上。元始也回了評審席,我偷偷望着那個方向,看到兩位不苟言笑,神情莊重的褚衣老者,想必就是靈寶天尊和道德天尊吧!在他們看過來之前,我急忙移開視線。終於有些理解元始的與衆不同從何而來了,雖然同爲三清,年歲相差如此之大的確是沒什麼共同語言的。
隨着三聲悠遠的鐘鳴,比試正式拉開序幕。
第一輪比的是廚藝,早有仙婢備好廚具、爐竈等一應用具,我和青綾公主分別佔據比試場地的兩端,背對着背,互不干擾。規則是不能借助任何仙術,在半個時辰內做出三道菜,菜品自選。
我就着現有的食材,做了三道帝君最愛吃的,也是我最拿手的菜:黃燜魚翅、八寶纓絡湯、桃花羹。做菜的時候我就在想,重逢後,我從未親手爲帝君做過飯,想做的時候沒時間,有時間了又沒心情,如今兩者兼備,帝君卻不在,不可不謂是一大憾事。等帝君從北荒回來後,我一定要天天爲他洗手作羹湯。
半個時辰的時間轉瞬即逝,我也完成了所有的工序,只等着評審們品嚐之後宣佈結果。分別有六個仙婢將我們的菜送到評審席,當我看到兩邊端菜的仙婢手上如出一轍的菜品時,不由愣住,青綾公主倒是十分鎮定,似笑非笑地注視着我。那一刻,我就想,她應該是真心愛帝君的,至少她也認真瞭解過帝君的喜好,知道他愛吃的是什麼。只是愛這東西從來都是自私的,不允許分享,更無法轉讓。如果帝君選擇的是她,即便再難受,我也會逼迫自己放手,不是因爲我大度,只是因爲我希望我愛的人幸福。同樣的,我希望她也能這麼做,而不是緊緊纏住不放。
剛收回思緒,評審們宣佈第一輪比試的結果,毫無懸念我會勝出。
半個時辰後,開始第二輪比試:鬥法。
規則是點到爲止,能夠分出勝負即可,爲免波及他人,我們被要求在結界裡鬥法。我不常和人打架,所以沒有法器,青綾公主的法器是一把崑崙扇,我的修爲本就不如她,夜錦渡給我的那一半修爲雖然純厚,但我努力了幾個月也只勉強消化十分之一,如今再加上一把足夠驅雲散霧的崑崙扇,更是毫無勝算。但我想着即便是輸,也不能輸的太慘,總還是要努力一番。
不知爲何,她只防守,並不主動攻擊,而我所有的攻擊皆被她的崑崙扇輕鬆化解。僵持了上百個回合,連她的頭髮絲都沒亂,我卻累得氣喘連連。五丈開外,她優雅地攏了攏頭髮,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輕笑出聲:“怎麼纔打一會兒仙者就累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爲欺負你呢。”
我懶得和她客套,直接道:“你本來就欺負我,誰不知道崑崙扇是女媧娘娘親手打造的,威力雖及不上帝君的軒轅劍,卻也是難得一見的聖物,你用它來抵擋我的徒手攻擊,不是欺負我又是什麼。”
要麼不用法器真正公平地打一場,要麼直接將我打敗,拖延時間消耗我的體力是什麼居心。
她笑得嫵媚:“不然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可以邊聽邊休息,故事講完了,我們再繼續打。”
我挑眉不語,等着她的下文。爲免他人生疑,她施了個法,營造出我們還在交戰的假象。
“你應該聽說過帝君和瑤光魔君之間的糾葛吧。”
我立即警惕起來,“你什麼意思?”
她將崑崙扇收回袖中,慢慢向我走近,“沒什麼意思,就是想把當時的一些情況告訴你。”
她的眼中紅光大盛,豔到極致的五官在這樣的映襯下散發着一種妖冶的氣息,我下意識地閃避她凌厲的目光。自從帝君明確表示我在他心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便告訴自己不要再糾結於從前的過往,誰還沒個過去呢,珍惜現在所擁有的纔是最重要的。她今日主動提起那段陳舊往事,必然沒安好心。
於是,我冷下臉色,道:“不必,我不想知道。”
她彷彿沒聽見我的拒絕,自顧自道:“我和帝君相識九萬年,衆所周知,他一直對我照顧有加,你和他才認識多久,你真以爲這短短几年的相處敵得過我們九萬年的情誼?”
我被四大凶獸重傷時,帝君的話還回蕩在我腦海,他說他對她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愛,我如是告訴她。
“哈,”她極輕地笑了一聲,脣邊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兄妹之情?他對朝夕相處了九萬年的我都只有兄妹之情,你憑什麼認爲他會愛上你?他那樣高高在上的遠古神祇,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你不過是他用來尋求心理安慰的寄託罷了。”
儘管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被她的話語擾亂心智,但聽到“寄託”這兩個字,我還是忍不住狠狠顫了一下,“你不用再浪費時間挑撥我和帝君之間的關係,我不會相信你的。”我儘量用最平靜的語調說話,藉此掩蓋心中的不安。
她涼涼一笑:“還用得着我挑撥嗎?難道你心中不是滿腹狐疑,你就不想知道瑤光的真正死因?”
我頭痛欲裂,心中有兩個聲音不停糾纏着,一個提醒我要相信帝君,不要被她的話動搖,另一個卻告訴我不要再逃避,勇敢去觸碰那段塵封的過往。最後第二種聲音戰勝了第一種,我冷冷地看着她:“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她的脣一張一合,四萬年前第二次神魔大戰的真相像一幅神秘的畫卷,逐漸在我眼前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