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煜毫無溫度的目光落在清漪身上, 緩緩道:“孤與王后相識七載,從未見王后如此疾言厲色過。不知王后如此生氣,當真是想還蓮華一個公道, 還是不滿孤寵愛月兒, 故意刁難?”
清漪須臾擡眉望着他, 碧色美目中染上了幾分不可置信的顏彩, 良久, 才輕聲道:“在你眼裡,我竟成了如此公私不分的人麼?”
慕容煜微微傾身,涼薄的脣邊滿是嘲諷, 出口的語調寒冷至極:“王后這是傷心了麼?孤還以爲,王后外表清冷孤絕, 內心更應該無堅不摧。卻不曾想, 鐵石心腸的王后也會有爲孤這等凡夫俗子傷心的一天麼?”
血色自清漪冷豔逼人的面龐褪去, 她本就生的白皙,此刻更是近乎透明的蒼白, 唯有脣上的嫣紅爲清冷的面孔增添了一抹別樣的色彩。她雙肩輕微顫抖,單手撫上胸口處,表情似是極力隱忍。我略微有些心驚,見她這樣,我便知道, 反噬的痛苦正席捲着她。我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痛, 只知道即便再痛, 她也絕不肯在他們面前顯露半分。
我咬咬牙, 望了望高位上的慕容煜, 他脣邊的嘲諷猶在,眼中深不可測,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隱月正饒有興味地享受着清漪的蒼白。我想,如果清漪支撐不住了,我一定要現身將她帶離,不管她願不願意。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挺身而出時,清漪那一直緊咬着櫻脣的貝齒驟然鬆開,脣角微微勾起,攢出一個絕色傾城的笑,喚道:“阿煜,你不用說這些話來激我,我不生氣。”
清冷的嗓音剛剛落下,一直冷眼旁觀的帝王此時怒氣全數爆發,“咣噹”一聲,茶杯落地,隱沒了他近似狂暴的怒吼:“孤最討厭你這目空一切的自負,事到如今,你還以爲孤會將你捧在手心,任你予取予求,高興時展顏一笑,不高興了便棄如敝履嗎?”
清漪平靜地承受着他的怒火,他怒極反笑,聲音冷得人脊背生寒,“你想搜便搜,孤只有一句話,無論你查出了什麼,若敢傷及月兒一根汗毛,孤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王后可聽明白了?”
“他怎麼這樣對清漪說話?”我有些不敢相信,有一天他真的會爲了另一個女人對清漪動怒,甚至不惜用最尖利的話語來刺她的心,我強忍住想要衝出去將慕容煜暴揍一頓的衝動,咬牙切齒道:“男人都這麼善變嗎?”
帝君清冽的聲音隨之響起:“不是所有男人。”
聞言,我詫異擡頭,對上帝君似笑非笑的眼神,才意識到剛纔的抱怨無意中將帝君也歸入到負心漢的行列,立即陪笑道:“那是自然,六界之中,思慕帝君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帝君卻從不正眼瞧她們一眼,只對一人專一,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比帝君還要深情的人了。”
見我一臉諂媚的模樣,帝君深黑的眼底染上一絲笑意,湊近我,語氣有些促狹,“哦?那思慕我的這些人中是否包括你呢?”
“呃……”我簡直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光顧着拍帝君馬屁,卻不想又挖了個坑讓自己跳進去,望着帝君越湊越近的臉,臉再次紅了個透徹,我內心不斷給自己加油打氣,花洛,你是個有骨氣的好姑娘,既然決定將這段情深埋心底,就絕不能在帝君的美色中丟盔棄甲,要證明自己經得住誘惑,就從轉移話題開始。於是,在被帝君的眼神徹底俘獲前,我堅定地轉頭,望着清漪的方向,手握成拳放在脣邊,輕咳兩聲,一本正經道:“還是先關注正事吧。”
片刻後,又有些心虛地悄悄瞥了帝君一眼,不期然撞上帝君微眯的鳳目,他俊美的臉上笑意瀰漫,我大窘,立即收回視線,狀似無意地落在大殿中央。
帝君的笑聲猶在耳畔,我的臉灼熱不堪,一定像煮熟了的蝦米一樣壯觀。
我從沒有像此刻感謝過隱月,雖然她的語氣還是無法令人生出好感,卻極大程度地解了我的圍。
隱月對慕容煜答應讓清漪搜宮之事十分不滿,俏臉一沉,大聲道:“慕容煜,我不喜歡別人隨便亂動我的東西!”
她直呼慕容煜的名諱,語氣如此不善,毫無恭敬之意,在場之人皆面面相覷,似是不敢相信小小妃嬪竟敢指責君王。當事人慕容煜卻無半分被冒犯的惱怒,只一臉寵溺地望着面色不豫的隱月,柔聲哄道:“月兒乖,別怕,芳華宮的一桌一椅都是我對你的心意,我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只不過君無戲言,我既然將權力交給了王后,就不能收回。更何況,他們只是走個過場而已,掀不起什麼風浪。”
“是吧,王后?”他突然又將話題拋給了清漪,卻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在他對隱月柔聲細語時,清漪面上雖波瀾不驚,漂亮的眼睛卻一直是斂着的,我知道她定是將所有情緒都隱藏在碧色雙眼中,或喜或悲,皆是她的心聲。我十分害怕她會撐不下去,好在清漪比我想象的要堅強,她只是平靜道:“臣妾自當秉公辦理,絕不姑息。”
慕容煜脣邊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卻冰寒一片,“好一個秉公辦理,那孤就拭目以待了。”說完再不看清漪一眼,轉而收起渾身戾氣,對隱月溫柔笑道:“月兒,昨夜光線微弱,你寢衣上的鴛鴦圖案孤還未看清,正好無事,你再讓孤一飽眼福,可好?”
一番話說得意有所指,曖昧不明,淡定如隱月也不禁雙頰泛紅,美麗的臉上緋色浸染,她輕啐道:“流氓。”
慕容煜低低的笑聲傳來,“便是流氓,也只對你一人而已。”
話畢,他擁着隱月旁若無人地步出大殿,上了轎輦,往帝王寢殿趕去。偌大的殿中,只餘清漪一人面對着猶未散去的旖旎靜默。
“王后娘娘,還要搜宮麼?”一直在旁察言觀色的侍衛頭領小心翼翼地出聲詢問。
“搜,爲何不搜?”清漪冷淡地瞥了侍衛頭領一眼,他立即虎軀一震,唯唯諾諾地領着一干侍衛搜宮去了。
清漪深吸一口氣,拖着曳地長裙,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我和帝君對視一眼,立即擔憂地追了出去,在她身前現出身形,沉聲喚道:“清漪,你沒事吧?”
她恍若未聞,目不斜視,月白紗裙包裹下的身軀單薄的讓人心疼。我一疊聲地叫喊,輕輕拽住她的胳膊,終於讓她意識到我的存在,她擡眉望着我,清澈的眼中有驚訝閃過,她神色迷茫道:“花洛,你怎麼來了?”
見她這失魂落魄的模樣,我愈發擔心,強忍住心中的酸澀,哽咽出聲:“清漪,我都知道了,難過的話就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我爲什麼要哭?”她倔強地搖頭,“我不難過,我只是,只是胸口疼的厲害。”
說完,她緊緊揪住胸前的衣襟,大口大口喘氣,我心下一驚,急忙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緊張問道:“清漪,怎麼樣?胸口還疼麼?”
她想衝我展顏一笑,卻突然渾身無力,身體的重心全壓在我身上,全身忽冷忽熱,雙脣毫無血色,美目緊緊閉着。我心焦不已,擡手撫上她的額頭,探着她的體溫,被灼熱的溫度燙傷時,立即六神無主,只能求助似的望着帝君:“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帝君從我手中接過清漪單薄的身子,端詳了會兒她的神色,沉聲道:“清漪姑娘受了刺激,遭到強烈的反噬,一時支撐不住,纔會暈過去。”
望着她蒼白若紙的臉龐,我心疼地直掉淚:“那怎麼辦?”
我越想越害怕,從未見過她如此虛弱的模樣。從前,即便是被比她強大數倍的敵人圍攻時,她也面不改色,如今卻因爲慕容煜決絕的幾句話變成了這樣,我好害怕她就這樣被打敗,再也醒不過來。
我捂住眼睛哭了起來,我好不容易纔找回她,絕不想這麼快又失去她。
“傻丫頭,你哭什麼?”帝君好氣又好笑,“清漪姑娘只是暫時暈過去了,待我爲她輸送真氣,她便可醒來。”
我淚眼迷濛,望着帝君,將信將疑道:“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有些哭笑不得,騰出一隻手來替我拭淚,動作輕柔地近乎寵溺,做完這一切後,又嘆道:“看你滿臉淚痕的模樣,真像只委屈的小花貓。”
帝君絕不會騙我,他說清漪會醒來就一定不會食言,我破涕爲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糾正道:“我是小山茶,不是小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