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黛芙妮望着泰晤士河的河水, 心思逐漸冷靜下來,她垂下眼簾靜靜思索了一陣,慢慢道:“我知道走私軍火和毒品是大罪, 雖然不清楚女王給您的任務是什麼, 但只求您從輕發落。”
阿諾德鉑金髮下俊秀的眉一攏, 眸色瞬間暗沉了下去, 他側頭緊緊看着她, 面容緊繃:“你都知道了什麼?”
“沒什麼,猜的。”黛芙妮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額頭上因爲方纔在樓道內緊張的緣故, 冒出的細密的汗珠還未消去:“您在幫我開保險箱的時候,不就該知道嗎?”
阿諾德揚眉篤定:“那不是我。”
“不……怎麼會?”黛芙妮雙手捂嘴倒退了一步, 愕然睜大了眼睛, 那上面明明有先生的字!先生的字……她又怎麼會認錯?
“的確不是我。”阿諾德望向窗外, 眼眸深沉,讓黛芙妮知道了這些暗地中的爭鬥對她沒有絲毫的益處, 這些是擺在明面上簡單易懂的道理,他從來就沒有打算讓她趟這趟渾水。
黛芙妮緩緩放下手,死死咬着下嘴脣,不是先生……那又會有誰知道她想開父親保險箱的事情?那幾天她潛入書房時都是小心翼翼的,該是沒有人看到。
而那個人又想讓她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黛芙妮深深吸了一口氣, 頓時感到體內一陣不適的冰涼, 難道是那日在威斯敏斯特橋上被人撞見了?只是以阿諾德先生的敏銳, 近旁有行爲不軌的人他又怎麼可能不發現。
難道, 是車伕?
阿諾德從遠處轉回了目光, 身邊的女子一直都在沉默着,此刻的他真不知該說她聰明還是傻, 也令他猶豫着該如何開口。
安慰,只是在岔開話題。她此行來的目的定是要問個一清二楚,但這關係到衆多機密,絕非能輕易透露的。
阿諾德首次感到自己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他以往處理任務時的遊刃有餘,並不是因爲有多麼容易,而是少了羈絆,就沒有了牽制。
所有的案件或任務都定有突破的契合點,只需尋到軟肋一舉突破即可,而現在他不知該如何解決這個女人的問題,他對她的無可奈何左右了一些本該當機立斷的行爲。
“我……我來並不是想給您困擾。”黛芙妮調整了一下思路,現在的她只能盡力的去接受事實,無論那是否殘酷。她頓了頓,說道:“爸爸他心術不正也好,違法亂紀也罷,終究是我的親人,我無法放他不顧,我會努力勸誡他……”黛芙妮咬着牙從取出一個口袋:“我代他自首,如何?”
“不好。”阿諾德連緩衝的機會都不給她,開什麼玩笑,這本就不關她的事,他看着她有些生氣間飛快收回的手,迅速出手捉住,道:“是什麼?”
黛芙妮力氣肯定拗不過他,便沒有用力掙脫,她心中明瞭什麼也瞞不過,老實道:“照相機。”她說罷,沉吟片刻又道:“是我爸爸保險箱裡的東西。我若給您了,他就真完了。”
手腕一鬆,阿諾德放了她,倫敦的天氣本就古怪,方纔還透着晴朗,這會兒就陰沉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爸爸怎麼會走上這樣一條道,我壓根就不知情。”黛芙妮將相機越握越緊,無奈中閉上雙目,面色有些慘白:“媽媽過世的時候,爸爸只傷心了一陣子,就埋頭賺錢去了,我們的婚姻其實也是因爲女王器重您,用來做爲很多生意的搭橋木。”黛芙妮並不記恨阿奇博爾德先生,婚約在社會上很通常,她緩緩睜開眼睛,望着窗外暗淡的河面:“但我希望他沒事……”
阿諾德想告訴她,很多事,人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她覺得阿諾德是能掌控全局的人,殊不知他是人,不是神。
“你不必想太多。”到最後他也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自己收到的命令都是從女王那裡親口傳達下的,能扭轉乾坤的未必是他。
“這幾天去郊外散心吧。”阿諾德神色淡淡的,面無表情的他似乎又帶上了那冰冷的面具,即便是雙眸對視,也僅僅能感覺到冷漠,黛芙妮看着神情漠然的他,頓時有些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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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德只是想讓她絕了再多想的念頭,但看到她低下頭,臉上隱忍的瞬即而逝的悲痛,手握了握,忽然上前一步,將她擁入了懷中。
她不該承受這些。
阿諾德脣線抿得緊,卻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黛芙妮靜靜靠在他的肩膀上,覺得自己這時候應該感動的流淚,但眼睛卻乾澀的早已溼潤不起來了。
“您早晚會查到的。”船即將靠港,黛芙妮思量再三,將裝着相機的小口袋放在了房間的小茶几上,她在門前佇立了很久,手握在門把上,最後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阿諾德。
“我希望您看到它時,能想起我的請求。”
黛芙妮先行下了船,她不想遇到Sivnora,很快便隱沒在了碼頭的人流裡。自己這樣做雖然任性,但……她還有什麼辦法可言?始終沒有辦法對自己的父親熟視無睹,即使這個世界很殘酷,但她卻不是個殘忍的人。
黛芙妮在碼頭邊上的指定地點找到了自家的馬車,車伕已經不是那日在威斯敏斯特橋上的人了,黛芙妮趕緊詢問了車伕那日那人的蹤跡,得到的答案是已離職。
答案顯而易見,然而黛芙妮已經不敢再相信什麼了,她感覺周圍是那麼的不真實,像幻境一般模糊。
她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心跳一直快的令她難受,空氣中滿是潮溼壓抑的氣息,天氣悶熱,讓她喘不過氣來。
馬車停在阿奇博爾德府門口,黛芙妮迅速跳下了馬車,然而車外的空氣依舊炎熱,她提起裙子就要往屋裡走,在進門時撞到了走出來的懷特先生。
“您怎麼在這!”黛芙妮因爲心情差勁,口氣很衝,再者這個男人與她爸爸做着骯髒的交易,更是令她見者唾棄,然而奧斯頓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有禮問候道:“黛芙妮小姐中午好,您這麼匆忙這是去哪了?”
“不關你的事!”黛芙妮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進屋,卻被阿奇博爾德先生的聲音責備:“黛芙妮,怎麼這麼沒有禮貌?”
阿奇博爾德先生從門內走出,穿着襯衫,手中挎着西裝,一副出門談生意的模樣。黛芙妮見到他這就是要出去幹壞事了,一瞬間很想落荒而逃。
“爸爸,倫敦天氣多變,我不想再呆了。”黛芙妮心中一急,忽然想起自己第二次來到十年後的時間時便降落在肯特郡,便說道:“爸爸,您在肯特郡不是有一處房產嗎?我想去住幾天。”
“肯特郡好。”奧斯頓唯恐天下不亂的搭腔,慢條斯理的看着黛芙妮:“那裡氣候宜人風景秀麗,還沿海,黛芙妮小姐可真會挑去處。”
黛芙妮不想看他,對阿奇博爾德先生說道:“我去收拾東西了,明天就走。”
黛芙妮從來沒有這麼迫切想走的心情,即使是治好眼睛心心念唸的想回到阿諾德身邊都沒有這麼倉促。她當晚簡單打包了行裝,只帶了一些必需品和換洗的衣服,第二日爲了不想被人打攪,連一個僕人都沒帶,便驅了一個車伕駕車前往了肯特郡。
肯特郡距離倫敦並不遠,黛芙妮讓車伕以最快速度駕駛,雖然一路上景色秀麗,但她着實沒有一點欣賞的心思。
黛芙妮靠着包裹昏昏欲睡,一天沒有進食,直至傍晚終於抵達了肯特郡北面的莊園。
莊園許久沒人打理,一般父親閒暇時過來居住都會提前叫僕人前來打掃,只是此行倉促,顯然沒有那多餘的時間,黛芙妮給了車伕些錢,讓他不要來打攪自己,明日直接回倫敦便好,然後獨自提着行李進了屋。
室內傢俱整齊內斂,住棕紅色,但都落了一層灰,黛芙妮飢腸轆轆的把行李放在門口以後,這才發現自己因爲沒有帶僕人,連最基本的三餐都無法解決。
黛芙妮拿出了些早上急忙忙從廚房裡帶出來的甜點充飢,然而那顯然吃不飽,但撐一晚上是夠了。她抱怨着自己的失算,只想找個地方獨自清靜,最後竟然連自己的起居都成問題,她暗自嘆了口氣,準備睡覺,卻發現牀鋪都是堆了灰的。
黛芙妮看着那鋪着一層髒東西的牀,幸好被褥都放在櫃子裡,只是牀架落灰倒還好擦。黛芙妮忍着想掀桌的衝動,去衛生間拿盆接水。
然後她發現,水龍頭裡竟然一滴水都沒有。
黛芙妮覺得世界上就沒有比這更鬱悶的事情了,她滿心疲憊的來到這裡目的是放鬆,纔剛到,心情一點疏解都沒有,就遇到這麼一堆麻煩事,感情她是千里迢迢來做掃除的?
WTF……
四下無人,黛芙妮衝着虛無的空氣發泄了幾句粗俗的話,然後認命的提着水桶走到園子裡,她愉快的發現院子裡有井,並且沒有乾涸。
歡呼一聲,黛芙妮笨手笨腳的把桶扔進井裡,完全不知道怎樣打水,然後才發現其實井裡是有一個桶來提水的,結果兩個桶在井中卡在了一起,哪個都提不上來了。
黛芙妮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踢在了石井上,結果腳疼的她直吸氣,黛芙妮淚眼汪汪的不知如何是好,難道她今晚註定要躺在一片灰塵之中了嗎?
她一蹦一跳的走到宅邸後的小院子裡,月朗星稀,微風夾雜着草木香卷席着鼻翼,空氣尚留存着白天餘下淡淡的溫暖,月光如銀綢般華美,一片繁星點綴在墨藍的夜空中,天河橫亙,自然的華麗。
園子裡的花草長的茂盛,其中有個曬稻穀的石臺,被風雨陽光洗禮竟然比在屋子裡的要乾淨許多,黛芙妮猶豫了半天,終於決定今晚就在這裡將就一下,左右也沒人知道,溫度也不冷。
於是黛芙妮把行李中硌人的東西都拿出去,用布包好,放在石臺上當枕頭,她一翻身爬上石臺躺下,夜風陣陣,竟然格外的舒適。
夜空靜謐,風兒吹過,草木沙沙作響,黛芙妮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她望着繁星閃爍深藍色的夜空,脣邊不知不覺翹起了一抹淺淡的微笑。
她過了二十一年華而不實的生活,她以爲自己是喜愛着被人服侍的優越感的,但在現在看來,這樣的生活似乎也不錯。遠離了那些惱人的紛爭與糾纏,腦中頓時像被洗淨了一般,只剩下身邊的宜人的清靜,微風習習,再不用煩心。
如果能永遠這樣該多好,永遠這樣靜靜的過活,每天卻都是享受。
第一夜黛芙妮睡在夢中格外愜意,但第二天她被餓醒時就完全不這麼想了。
各種飢餓纏身,黛芙妮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用手擋住朝陽的光亮,完全一副躺着等死的樣子。
就在這時,寧靜的小道上回響起一陣馬蹄聲,清脆的踢踏聲停住,這附近就她一處人家。
難道是送報紙的?黛芙妮哼哼唧唧的懶得去看,她翻了個身,感覺自己肩膀疼得快掉了。
果然是石臺太硬的緣故嗎?
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黛芙妮沒有理會,不一會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晚上的就睡在這兒?你一個人住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