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人搓了搓手。慢慢把帽子摘下來,露出冷得有些發白的臉,鳳眼裡的笑意卻是暖融融的,“我聽說了一些事,怕明天花轎過來會是空的,心裡不安,就想過來見見你。”明日的準新郎雲朝陽說着,呵出一口白氣,“今天可真冷,明怕不會下雪吧!”
李棗兒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兩下,看了他半晌,忽地轉身走到門口,開門對守在外面的李德說了什麼,然後又走到窗邊,垂下眼無意識地撫摸着冰涼的窗櫺,“我既然答應了,怎麼會不上花轎?你究竟是聽說了什麼事,要這時跑來找我?難爲你怎樣求的四哥,他竟答應讓你見我。”
雲朝陽不遠不近地站在窗邊,凝目看着李棗兒,道:“我知道你二哥被迫納了一個妾。擔心你會亂想。你既然沒有反悔,那便是我多心了。”
霍地擡眼,李棗兒忍着心裡的悸動,強自鎮定地道:“我不懂,二哥納妾,又與你我之事有什麼關係?我爲什麼要亂想?”
“真的沒關係麼?”雲朝陽低低一笑,道:“聽你說沒有亂想,我才放了心,應該是高興的,但卻高興不起來。其實,我心底,是希望你能覺得不安的。”
“我爲什麼要不安?”李棗兒又垂下眼簾,不知爲何覺得有些心虛,不敢去看雲朝陽的眼睛。
“以爲某些方面,我和你二哥是一樣的,我在雲家,他在錢家,很多事自己都做不得主。我一聽說這個消息,就十分害怕你會因爲擔心我也會被強迫納妾而逃婚……但,你說沒有,我實在不知道,是你無心,還是狠心。”
“無心怎樣?狠心又是怎樣?”
“無心,說明你心裡沒有我;狠心……”雲朝陽苦笑一下,道:“那是不是說,你已決定,不管你心裡有沒有我。一旦我做了你不能接受的事,你都會離開我?”
好像被人揪住心口,李棗兒忽覺一陣悶痛,反覆深呼吸幾次,仍是不知如何作答,一時好似惱羞成怒般發起脾氣來,“雲朝陽,明日就是我們成親的日子,你這時來指責我是做什麼?我若果真是無心又狠心,你要怎麼辦?退婚不成?”
“退婚?不!那是不可能的!”雲朝陽搖搖頭,道:“明日我們就成親了,不管你是真的不在意也好,口是心非也好,我既不想你懷着不安,也不許你有那種大不了一拍兩散的打算。我雲朝陽娶你,是要過一輩子的。我是男人,是你未來的丈夫,我希望,你能信任我一點兒,依賴我一點兒。”
李棗兒的氣焰忽然就沒了,心中升起一陣酸楚。咬了咬下脣,“我……”
“不要着急說是或者不是,你聽我說。”雲朝陽溫和地打斷她,“我們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怎樣我很清楚。你不信任我,總以爲我沒存什麼好心思,但你不會因爲我的身份看不起我,反而比任何人都照顧我,爲我着想……我開始是感激你,依賴你,後來,我發現自己慢慢地喜歡上你,於是,我開始希望你能信任我,依賴我,喜歡我。”他一邊思索,一邊緩緩地說:“我知道這很難,因爲雖然有時候你也會讓人覺得十分單純幼稚,但大多數時候,你表現得超出你真實年齡的成熟,尤其……是面對我的時候,你不像比我小,反而……”他殷切地看着李棗兒,絲毫不因爲自己的低姿態而覺得委屈,“我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但,請你,從現在開始,相信我一點兒。依賴我一點兒,一分或者半分也好,給我讓它們變成十分的機會。棗兒,你能不能答應我?”
胸中被莫名的感動漲得滿滿的,李棗兒愉悅的、滿足地暗暗嘆息,罷了罷了,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總是讓她無法拒絕。她口中雖不承認,但是他猜對了,聽說李富的事,她確實是悄悄地不安起來,有些煩躁,有些擔憂,也確實抱着大不了一拍兩散的打算,卻不知,他竟然都知道。那麼,如他所說,她既然不是無心或是狠心,那麼反證一下,或者,她應該是有心?她不知道,但。時間久了,總會明白的吧?
“我想……”她微笑起來,“我可以試試看。”
雲朝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光華流動,燦爛無比,他低低地說:“我想,我沒白來,是麼?”
“或者。”李棗兒笑容彎彎如月,“如果你不來,說不定明天,我真的就不上花轎了。”
雲朝陽笑道:“那我就倒黴了。要天涯海角地去找你。”
“別說得這樣玄。”李棗兒道:“天涯海角,天荒地老什麼的,我從來是不信的。”
“我知道。所以我只好吹着冷風,站在窗戶外面和你說話。”雲朝陽嘆氣再嘆氣,“一間小院,幾戶人家,柴米油鹽醬醋茶,團圓和睦,平靜安定的生活,這纔是你相信的。”
李棗兒笑眯眯的,“沒錯,你知道就好了。話說回來,你到底怎樣說服我哥哥讓你進來見我?這可不合規矩,怕是爹孃他們都不知道吧?”
雲朝陽眨眨眼,笑得有些神秘,“這就是秘密了,現在還不能說給‘外人’知道。等你成了雲夫人,我纔要告訴你。”
李棗兒眯起眼,“威脅我?”
“我想,應該算是yin*你。”雲朝陽神采飛揚地道:“男人間的秘密,你再聰明,也是猜不出來的。”
“你知道嗎?有本書上說,男人熱衷的,不是戰爭就是女人。”李棗兒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猖獗,“你和我四哥都是良民,自然與戰爭無關,頂多就是權力錢財、爭強鬥狠之類,但四哥向來只對烹飪感興趣,那麼,也就是女人了?”
雲朝陽愣了一會兒,不甘心地喃喃道:“究竟是哪本書上寫的,爲什麼我沒看到?”
李棗兒嘻嘻笑道:“不過,如你所願,我偶爾也要滿足一下你身爲男人的自豪感,這個‘男人間的秘密’,我就暫時不打聽了,成親之後。你可要記得告訴我。”
雲朝陽張了張嘴,無奈地道:“我是否應該謝謝你?”
“不客氣,不客氣。”李棗兒掩口笑起來,一副得意的神情。笑了一會兒,她看看天色,併爲覺得自己的語氣中有淡淡的不捨,“你該回去了。”
“唔。”雲朝陽含糊地答應着,雙眼仍看着她。
這時有人敲門,李德在外面喊:“棗兒,你要的手爐拿來了。”
李棗兒看一眼雲朝陽,到門口接了熱乎乎的手爐,也不避諱李德調侃的目光,將手爐遞給窗外的雲朝陽,“若是着涼發起熱來,看你坐不坐得住高頭大馬。”
雲朝陽捧着手爐,笑道:“就是拴在馬尾巴上拖着,我也會來。”忍不住伸手輕輕碰觸李棗兒的臉頰,無視李德一下子瞪過來的怒氣衝衝的目光,“你好好休息,那些有的沒的,你不喜歡,就不要在意。若是忘了,我會替你記着。那,我走了。”
知道他是說那些繁瑣程序規矩,李棗兒也不知是該不好意思,還是該感激,佯裝瞪了他一下,笑着點頭,“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李德湊過來“砰”地把窗戶關上,“這臭小子!小什麼心小心!雲家的大少,我李德的妹夫,誰敢對他怎麼着?再說,我會親自押他回去的。”
“那就麻煩四哥了。”李棗兒笑着看李德黑着臉衝出門去,再開窗,看見的是他正舉手拍打着雲朝陽的肩頭,只是手高高的舉起,落下卻慢,想來真拍在肩頭上時,也會是輕輕的。
忍不住就笑了,想那雲朝陽真說中了她的心思,一間小院,幾戶人家,柴米油鹽醬醋茶,團圓和睦,平靜安定的生活,這纔是她相信的。或者,有可能的話,她不由自主地想,若是炕上再躺一隻懶洋洋的貓,院裡有一直忠誠得賤賤的狗,還有幾個蹦跳歡快的孩子,男的俊俏神氣,女的乖巧可愛……那就,再好不過了。
正想着,小北匆匆跑了進來,一見李棗兒呆站着,衝過來道:“我的姑奶奶,您怎麼還在這兒啊?夫人都催好幾遍了,快走吧!”
李棗兒此刻平靜喜悅,笑着點點頭,一把挽了小北的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