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棗兒一天雲朝陽說的話。便知不好,果然雲正陽一愣之下恍然大叫:“你們?賬本?雲朝陽,你好大的膽子,敢揹着家裡和外人偷開鋪子!居然還是和這個臭丫頭!”
雲朝陽皺了皺眉,微微一哼,“是又怎樣?不許和別人做買賣,家規裡沒有這一條吧?”雲正陽站在外面的臺階上,他站在櫃檯裡面,本就比雲正陽略高的他,顯得頗爲居高臨下。
雲正陽顯然自己也覺得不太舒服,一下子竄了上來,冷笑道:“有沒有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我這就回去和娘說去!”
雲朝陽淡笑道:“雖然爹是不大管家裡的事,但外面的事,我倒不曾聽說什麼時候由大娘和你做主了。”
雲正陽被堵得一時沒話,怔了好一會兒纔想到,“那是家裡的生意,這鋪子是你私下裡做的,就不行!”
雲朝陽的神色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我用的自己的錢,做自己的買賣,爲何不行?”
雲正陽瞪着眼睛。忽地道:“我也不和你說了,雲朝陽,這事爺爺不知道吧?我這就回去和爺爺說去,看他管不管你!”又轉向李棗兒,狠狠道:“哼!做生意?孤男寡女朝夕相處,誰知道你們私底下幹了什麼好事!真是傷風敗俗!”說罷用等看好戲的眼神瞧了雲朝陽一眼,一揮手,帶着幾個小廝折返回去,看那他那捏到別人把柄小人得志的模樣,大有不把雲朝陽整死不罷休的架勢。
拉住就要追過去的武丁,李棗兒好氣又好笑,道:“你幹什麼去?”
武丁氣得臉都紅了,“姑娘,他……他剛說的話要是傳出去……您……您的清譽……”
瞧了眼下面圍着看熱鬧的人指手畫腳地慢慢散開,李棗兒嘆氣,“你現在攔也沒用了,已經傳出去了。”她扭過頭,眼睛眯成細細的一條縫,盱着雲朝陽半晌,目光凝在他微微勾起的脣角上,“是我的錯覺呢,還是……你故意的?”
“唔……是什麼呢?”雲朝陽一笑,攤開手,無奈地道:“總之,就這樣了。我也沒想過他這般口無遮攔。”
“那,現在怎麼辦?”
“我會負責的。”雲朝陽十分爽快地道。
“負……責?”李棗兒眯着的眼忽地瞪大了,“負什麼責?”
“玷污你清譽的責任。”雲朝陽咧開嘴。笑眯眯地說。
眼看着剛要散去的人羣又漸漸地圍了過來,李棗兒逃也不是,留也不是,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切齒地盯着雲朝陽,“你到底什麼意思?”這傢伙絕對是故意越描越黑。
雲朝陽又扯了扯嘴角,然後慢慢地收住笑,朝周圍正竊竊私語的人羣看了一眼,用十分清澈聲音一字一句地道:“棗兒,我們成親吧!”
李棗兒呻吟一聲,她就算是二皮臉、三皮臉、四皮臉……此時也敵不過周圍人羣紛紛射來的目光。
這雲朝陽不是古人嗎?他不是從小四書五經讀到大的嗎?不是總咬文嚼字要她三從四德的嗎!不是該謹守禮法的嗎?
他怎麼敢!
沒有父母之言,沒有三媒六聘,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之下,他居然就這麼明昭昭地跳了好幾步向她求婚……雖然是有那麼一點點羅曼蒂克……該死的驚悚的羅曼蒂克!
她一直處處仔細,謹小慎微,即使出來做了近一年生意,也因爲身邊一直有家丁護着沒傳出什麼不良的風評,低調了十五年的良家婦女的人生,就被雲朝陽這麼“萬衆矚目”地毀掉了!
像看外星人一般地看着雲朝陽,只見他噙着笑。慢慢將手探入懷中,取了一個小盒子打開遞了過來。
李棗兒盯着裡面那一對兒該死的眼熟的翡翠耳環,那不是上次李富婚禮上她沒有收的那一對兒嗎?他竟然帶在身上隨手一摸就摸到了?
恨恨地看着他,他這已經不是故意了,他這分明是蓄謀已久。
“棗兒,這不算是私定終身哦!這麼多人看着呢!”雲朝陽火上澆油地說。
李棗兒沒伸手去接,也沒說話,自然,也沒阻攔武丁一拳揮過去的行爲。
眼看着雲朝陽被五大三粗的武丁一拳打得摔到地上,嘴角一下子滲出了血漬,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幾滾之後又被武丁一下子拎着領子提起來又是一拳。
李棗兒這纔開口阻止了不情不願的武丁,打量着雲朝陽青紫的臉頰,和他手裡握得牢牢的耳環,細聲細氣地道:“你家裡人會怎樣我不知道,但,你會被我哥哥們打死的。”
揉了揉自己的臉,雲朝陽不以爲意地一笑,抽了兩口氣,道:“他們不會的,打死了我,你就沒相公了。”
“那我就讓他們把你揍到半死,再救回來,再揍到半死,再救回來……”李棗兒緩緩扯開笑容。
“真狠。”雲朝陽苦笑,低低地道:“不過爲了娶到你,我認了。”
“真有決心。”李棗兒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計劃多久了?”
“很久了。”雲朝陽坦白道。
“我竟沒看出來。”李棗兒兀自搖搖頭,沒算計過人家就要認輸。她也沒什麼可氣的。只不過,嫁給他?這事卻還要從長計議。“武丁,你去把那耳環拿來。”
“姑娘!”武丁雖是粗人,但也知此事不妥,李棗兒收了這耳環,不就等於認了着門婚事?
李棗兒一哂,道:“你去拿了就是,只是得煩你替我收着,回家後我將此事稟明父母兄長時,這可是個證據。”
在這個時候雲朝陽的行爲確實可惡到想讓人將他千刀萬剮,但對於李棗兒而言,發生在現代更膽大離譜的求婚方式她都見過,雲朝陽這件實在是小兒科了。況且,他敢這麼做,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也是證明了他的心意不是麼?在這樣的時代,他頂着被所有人唾罵的壓力這麼做,應該是下了非常大的決心吧?
雖說爲她帶來了些麻煩,但他也被武丁狠狠打了兩拳,她也就不想再計較什麼。只是她一時也很難將他看作一個成熟的男人,對他也沒什麼心動的感覺,嫁不嫁的還需再議。不過,說到底。她不是一點兒感動也沒有的,因此也就不想讓他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沒臉。
武丁哪知李棗兒心裡的想法,聞言深覺有理,立即衝了過去一把將耳環搶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裡,末了還拿眼剜了一下雲朝陽,“雲少爺,難爲武丁還以爲你是個好人,沒有其他少爺們那些風流的性子,哪想……”
“雲少爺。”李棗兒以眼神制止武丁多言,吸了口氣慢慢地對雲朝陽說。“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可凡事還得照規矩來。”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騷動的人羣,目光在人們或鄙視、或好奇、或震驚、或純看好戲的臉上一一掃過,“雖然你是庶子,但好歹是雲姓,出門行的是雲家的名聲,出門行事是要臉面的。就算你不在意,你家人也會替你在意。雲家是什麼人家?雲家的大少爺,就是犯了什麼錯兒,關起門來家裡面是一回事,外面可是得找別、人替你擔待着,你說是不是?”
雲朝陽也掃了一眼人羣,不覺莞爾,點點頭道:“自然是的。爺爺最是要臉面,要是讓他聽到什麼對雲家不好的消息,到時候生氣追究起來,可是了不得。”
李棗兒又道:“再說我們李家,雖然是小、門、小、戶,可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欺負的。自那年饑荒以來,鎮上背地裡嚼舌頭的不少,我們李家可沒怕過誰,也沒讓誰討過便宜去。這些,雲少爺心裡有數吧?”
雲朝陽又點點頭,摸摸自己的臉,“你那幾個哥哥……”他欲言又止,瞥了一眼武丁,“連家丁都這樣了,誰說一句不好,揮手一拳打過去,哪個敢不聽?哪個還敢多說一句?”
“既然知道,那麼還請雲少爺自個兒細細思量着辦,我就不送了。”李棗兒餘光瞄到衆人有些瑟瑟的模樣,端出無懈可擊的禮儀,輕聲慢語地說。
“這是自然。我自會去請父母做主,趕明兒就去貴府下聘,三媒六聘,一樣兒也少不了的。”雲朝陽擲地有聲地道,再次深深看了李棗兒一眼。毅然轉身,不再去看衆人的目光,分開人羣一步一步地走遠了。
那孤單沉穩的背影在李棗兒眼裡,不知怎麼的,無端生出些悽然和慘烈,竟攪得她微微心疼起來。
想也知道,他此番這麼一折騰,回到雲家,是決計沒有好果子吃的。若那個馮月蘭真下了狠心捏住這事不罷休,以那雲耀祖軟軟的耳根子、秦婉貞那委曲求全的性子……也不知他還有沒有命在。
嘆了口氣,李棗兒也不管人們散沒散,回頭對看傻了的王田說:“雲二少都在我們這兒拿了什麼東西你都有記賬吧?”
她自然也不將那些人的目光放在眼裡,就算今兒這事在別人看來的確是有些膽大妄爲,傷風敗俗,日後蜚短流長,風言風語怕是會接連不斷。但那也是以後的事了,就算明天天塌下來,今天還得照過。經歷過那種“人肉搜索”的年代,她還怕區區一個鎮子的口水不成?
“記了,記了。”王田慌忙道,有些擔心地看着李棗兒,“姑娘……”
“記了就好,馬上列出個單子給我拿着。”
“是。”王田應了一聲,吩咐小菱取筆墨紙硯將單子列了出來交給李棗兒,“姑娘要這個是?”
滿意地看一眼密密麻麻的單子,李棗兒淡淡吐出兩個字:“要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