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如箭,一晃已是半月,夏熱剛起,春意仍未消盡。
這日細雨初晴,日色明朗,沿辰州官道上行來一簇人馬,馬上之人多是官兵打扮,中間押着十幾車貨物,各用檀木箱裝着,只是馬匹走的很是輕鬆。
一行人漸漸走近,只見人羣中擁着二人,各着便裝。
一匹雪白卷毛馬上坐了一人,五十多歲年紀,頦下一部掩口髭鬚,頭戴一頂皁紗轉角方巾,身材不高,面色油黑,雖着錦衣華服,卻並沒有什麼當官的氣勢。
這人身旁一匹棗紅馬上,坐了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穿一件黑緞袍,鬚髮皆白,一雙眸子炯炯有神,手裡拿着一把五尺長的木仗,木仗黑亮,陽光下閃着金屬般的光。
還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坐在匹紅色馬上,身着軍裝,淡眉小眼,樣貌平平。
一行人走出數裡,只見前方有一處村莊,村旁幾十棵槐樹下,不少人正俯身挖着甚麼。待到近前,卻見老老少少幾十人,個個衣衫襤褸,面有飢色,正在摳挖草根樹皮。
瑟瑟風中,不時傳來嬰兒啼哭之聲。
那青年不解道,“他們挖這些東西做甚麼?難道又有饑荒了?”
那老年人嘆道,“天道無常,旱澇無時,想是當地農人已無存糧,因而飢不擇食。唉,此處離磐石不遠城,乃天子腳下。卻也是這般模樣。”
那青年道,“百姓衣食無着,那當官何不發些錢糧賑濟?”
那五十多歲人道,“這李洪甫自己只知道每日練兵,手下人也只是投上峰的好,誰管百姓死活。”
老年人道:“這種國家認爲天下就是要用武力來統治的,如今民生已是這樣,只要不久之後一戰失敗,國家就會崩潰。”
青年道“怪不得我們就穿了一身軍裝就可以走到此處,真是沒人管了。”
老年人道,“還是王宮主安排的好。”
那五十多歲人只是微笑一下。
青年又問“王宮主,這一路是否也太過平靜了。”
王宮主還是一笑說,“我們拿的是真的白石城的軍文,只要下午到了石橋山,那裡我已安排完了。”
衆人走過村莊,饑民只是遠遠看他們,連小孩哭聲都小了。
石國現在以軍政爲主,糧餉繁重,而石國本身就是糧食不足,越國商隊又半月沒來,一些鄉村糧食已經不足了。
那老人又說道:“此次從青玄出來,便聽說石國已經屯集糧草,看樣是真的要開戰了。我們要格外小心,切不可負了掌門的重託。”
“馬長老放心。”
馬長老又回頭衝一人道:“間越,此處離磐石城城還有多遠?”
身後,車上一做軍官打扮的男子,答話道:“回長老,離磐石不過百里之遙了。”
馬長老點了點頭道:“王宮主讓各位換上軍服,一路上已是太過平安,現在大家打起精神,不要出現紕漏……”話音未落,身後便有青玄的十幾人恭聲答應。
馬長老看着周圍青玄衆人,心中想自從青玄入世十年,勢力已經大增,但是派中各人都心浮氣燥,都想在陽國能建功立業,成就當年趙長風那樣的豐功偉績,結果在派內也出現了很多紛爭。
現在這些人是他從青玄派點名要來的好手,破空是新七劍之首,又在靈珠國待過一段時間,雖機變不夠,但武力超羣。
玄湛宮宮主王涌衡雖不是武功傑出之人,但是心思細膩,所領導的玄湛宮也是專門用來蒐集情報、安排眼線的部門,他親自來石國,是爲了以後還會有的行動。
另外還有十傑中的間越也是心思陰沉,出手狠辣之人,間越帶來的十人是青玄派原來派在石國的偵查之人,武功差些,卻是瞭解石國地理、人情,對於本次任務大有好處。還有十人後背衣物隆起,他們都是青玄歸瓴殿的高手,其中有五人已能控制兩把飛劍。
衆人從各地進入到石國後,王宮主拿了白石城的軍文,衆人可以明正言順的帶着武器,又不會被人檢查,一路上見到處走的士兵也很多,他們也並不顯眼。
他們走過以後,一個村民在他們背後,掏出一張紙來,那紙上畫的正是破空那張平凡的臉。
一行人又走出七八里路,離開官道,走進了山裡。衆人在無人處,將軍服除下,裝進箱中,換上了鏢局的衣服,就變成了行鏢之人了。
這山裡幾個村落,一年前青玄的人投了一些毒,村民多有中毒,便認爲有了疫症,人都搬了出來,現在山裡已沒有人了。
又行了二三十里,馬長老讓衆人停下,派出幾人到周圍去看看。
破空取出一塊醬肉,就着一壺水吃了起來,馬長老只拿出一塊軟餅,細細吃着。
他如今已近九十,雖有一身功夫,但是也不能長生不老,現在常常氣血不和,身體難過,牙齒都掉了許多,大限之日已然不遠了。只有這時候,他纔有些羨慕玄派高手,能活過百歲以上,還是身強體健,雖然這種人也是太少了。
“破空,多大了?”
破空被馬長老問的頭痛“親爺,我三十三了,我現在想成家了,回去就找,明年就生女兒,然後再生兒子,讓兒子不學武,當個大官!”
這些日子馬長老幾乎天天在勸破空成家生孩子。每天的話一起頭就是“破空,多大了?”
破空出生就是在青玄,二十年前,青玄派爲外人設計,發生大內亂,數月才平息,他是看着自己門派中的人死長大的,他心中不能容忍青玄人的死亡,卻又不把別人的死亡當做一回事。
只以練就絕世武功爲人生的全部,根本也沒有想過什麼成家的事。而要練就絕世武功就必須聽從掌門人的,爲了掌門人的命令可以去殺任何人,殺人成了一種成功的手段,這種心理在以前是難以在派中立足的,而現在卻成了年輕青玄派最受歡迎的心態。
“嗯、嗯……”馬長老當然不會就這麼被他堵住。
“你沒練過玄派的功法吧。就是練過玄派功法的張長生二十年前不也是爲了一個女子叛出了青玄嗎?武功好,可還是那牀頭功夫更讓人想練。”
衆人聽此話,都哄的一聲大笑,破空倒是一個大紅臉。
“師叔,你老心這麼花,叫不得親爺了。”
馬長老的年紀真是可以做他的爺爺了。破空是青玄的奇人,黃昆在他小時候就看出不凡,收了他當弟子,在青玄中,已經高過了許多五六十歲人的輩分了。
衆人還是在說笑,過了一個時辰,出去的人回來,說附近沒有什麼問題。
衆人便向不遠處小山走去。
這裡山勢不高,樹木也不多,只是草長得很高,一片蔥綠。山裡靜靜的,連一個鳥也沒見到。
衆人進到小山上的一箇舊廟中,廟中早已沒有人了,但也沒有太破敗,房屋還好,只是地上草木長得到處都是了,除了正殿,兩邊的房屋都可以住人。
衆人安置了以後,天色已黑,衆人準備做飯。
王泳衡上前幾步走到馬長老身邊,馬長老會意,兩人走到屋外,王涌衡輕聲說這次來掌門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除掉李洪甫,還有林烽火。現在石國水軍已經逆流而上,估計在夏天漲水時可能會向陽國進攻。星垂劍帶着查衡殿的人也在向這裡趕,也許一會兒就到。
馬長老聽完也沒有說什麼,當年對於青玄入事,他是極力支持的,現在青玄確實強大了很多,但掌門人到底要做什麼他還是不清楚,只是掌門與他幾十年的情誼,爲人又雄圖大略,定是要做一件讓青玄流傳千古的大事。
現在年數已大,去日不多,只想解決完國外的事情後,回到青玄山渡過剩下的歲月。
對於王涌衡沒有提“那件東西”的事情他也沒有深想,實際上,玉佩的事情已經由長門交給了星垂劍處理。
馬長老問王宮主,要解決石國皇帝有何安排。
王宮主說“到現在雷火堂的人始終在李洪甫身旁,但是李洪甫喜歡出獵,平時最愛在湖邊釣魚,此時我們只要抓住機會一擊至命即可。”
馬長老覺得王宮主說過也太過簡單了,並沒有什麼細節,但時間充裕可以細細研究。
這時山下,一道火箭沖天,照亮了空中,馬長老與屋內衆人都是一驚,破空與間越已經率先來到屋外,其他青玄派人也都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