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千義將自己身心放鬆到極限,只存有一絲神智,機械的用手拿着砂輪打磨着直徑兩尺的水晶。
這一批水晶來自西方的陀蘭國,最大的有五尺見方,郇千義讓趙墨儒帶着手下的衆人不停的打磨,都已見了成果。
郇千義選了這一塊最好的,親手打磨了三個月,現已經磨成正圓,中心凸出,周邊光潔,即使在屋中也閃着明亮的光芒。
三十年前炎州旗國郇縣郇家出生了一個兒子,當時天降大雨,這個兒子出生之後,一陣狂風驟起,烏雲四散,大雨立停,天上掛了兩道彩虹。
兒子百日時來了一人,稱是共濟教的長老,看了這個男孩後,說道“此人是能左右天下形勢的人。”並取名千義。
這郇家正是原來一統天下,後又亡國分地的郇朝後代,至今四州各國均是國稱,雖然國君也稱爲皇帝,便卻沒有一個將自己國家稱爲一朝之國的。
郇家是郇縣大戶,家庭龐大,光在郇縣就的上千人之多,各地也是很多族人,過着各種生活,漸漸少了來往。
幾百年的時間過去了,郇氏家族早已忘記了自己是原來的皇族。
直到郇千義的出生。
旗國國小,現國皇帝陳姓,又在涯、陽、滄三國之間,好在這三國相互敵對,旗國周旋在這三國之間,也不敢發展什麼武力,在政治上傾向於涯國,以尋求保護。
郇千義出生後不久,旗國皇宮突然白日生起大火,在火中站了一人,口中說道:“蓋日耳伴,旗在四州。”大火過之後,竟無一物損毀,無一絲痕跡。
自此,旗國皇帝就將郇氏中優秀之人作爲座上賓,大加封賞。
而郇氏族人,最重視的就是這個小小的郇千義,郇千義自幼天資過人,讀書識字過目不忘,三歲就開始又有共濟教的人傳授武功,更習得修行之術,十幾年前就被秘密選爲共濟教的教主。
他小時就能演習預測天理事,也推算出現今天下將亂,但這天下歸於何處還是一片混沌。
二十幾年前,共濟教就已開始在四州各國傳教,用的是各種醫術治病,又用或真或假的法術讓民衆相信,並稱天火明王轉世,天下大亂之後,只有天火明王與水蓮聖母才能救民於水火,果然也招了許多信徒。
但雖有許多教衆,卻良莠不齊。
現如今,天下大戰之勢已成,郇千義自己也相信自己是天火明王轉世,來世間目的就是救助世人。
他將自己全部地投入到事業之中,沒日沒夜的籌劃盤算、權衡審度。
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這十幾年他的教派以驚人的速度在發展壯大,並向四周不斷延伸,成爲不遜於任何幫派的神密組織,甚至有不少幫會已納入他的麾下,成爲他秘密的守護者。
只是這些幫會的首領,不知道他們真正的老大,正是旗國的戶部侍郎郇千義。
不知不覺間過了一個時辰,郇千義恢復了神智,只覺全身輕爽,頭腦清明。走出了屋外,現已是傍晚時分,天氣卻還十分之熱,只見家中總管楊陽站在屋外,看情況已等了一會。
楊陽四十多歲,也是共濟教中的長老,與郇千義相識甚久。對郇千義低聲道“大人,有個商人求見。”
郇千義一愣,商人來府中見他並不意外,但都是之前約好的,而這個沒有預約的人,竟讓總管親自來請示,此人定不一般。
“帶我去見。”
郇千義剛到客廳之外,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爲今生僅見,屋中之人也感覺到外面來人了,一下子收回了氣息。
郇千義進到客廳之中,只見椅子上坐着一人,長相普通,笑容滿面,站起來道“在下銘國商人呂俗。”
郇千義一步步走過去,其身後一道紅氣升起,凝形成爲一隻展翅的大鳥,又一轉眼而散,笑道“在下共濟教郇千義。”
二人各自顯示出強大的力量,表明雙方都有說話的資本。,陽在門外,任屋內風雷交鋒,眼睛都沒動一下,也是修爲很深。
屋內二人落座,一時屋中靜了下來。
郇千義表明了自己江湖的身份,自然就不會再用官場的話來說,此時正是共濟教可以大展鴻圖之時,來了一個武功如此之高的人,郇千義卻對此人一無所知,不知是哪個門派或是哪個國家派來的人,心中也是思量這人的目的。
呂俗開口道:“天下已亂,中原各國大戰,旗國只要倒向涯國,等滄國與陽國雙方戰罷,涯國就可以一舉攻滅滄國。十年左右就可以攻滅陽國。十年後還有無旗國?”
郇千義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就是涯國也要用十年時間?陽國有這麼強大?”
“我想之前涯國還要統一石國。”
“閣下的意思是說天下由涯國統一了!”
“本來也許要二十年,但是幽火出現後,城市的城垣就不再重要,銘國飲馬坡之戰、東陽之戰就是例子,幽火用起來,就是磐石城也將不堪一擊。”
郇千義沉默了起來,他心中在想着這個問題,幽火本是雷火堂的一個尋常火器,劇烈燃燒時會產生一些小爆炸,但是這些年來,十幾斤幽火的爆炸根本就炸不掉一個房子。
而現在出現的烈性幽火,確實讓他也得思量一下以後的戰鬥。
郇千義道:“難道涯國也有幽火?若涯國沒有,涯國怎麼會勝利?”
呂俗一笑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很偉大,叫作商人。人之行,利爲先!爭天下的事都有人去做,更別說什麼幽火了。”
“閣下來賣幽火嗎?”
“不敢,我只知道有了幽火,武者將一敗塗地!幾千年的武學傳承,每個人對於內心與身體的探索將終止於天下一統之時。”
“這和天下一統又有何關係?”郇千義感到莫名其妙。
“郇教主,你當上了皇帝,還有了幽火,你還要一羣不聽話的武者做什麼。石國的李洪甫功夫都已是天下難得的高手了,他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晚上睡覺時能安穩些嗎?這樣的皇帝誰想當?”
郇千義道,“天下一統,黎民安生,有何不好,想什麼武者天下?”
呂俗看了看郇千義,他知道郇千義說的是心理話,但是這個世界又怎麼是一個理想中的世界呢?
“每個王者的心中都有一面自認爲正義的大旗,每一次戰爭不過是高舉着戰旗走向邪惡。你又如何知道天下人怎麼想的。”
郇千義從沒有想過這些,這些思想對於他也太複雜了,不禁在心中默唸了起來“若衆生顛倒,虛妄見者,得道神尊,應無所見,若言有見,即是顛倒,若無見者,則壞世法。”
這是共濟教經典中的共濟真言,郇千義心亂時就會在心中念出。
呂俗卻大聲念道“所言道者,通達無礙,猶如虛空。非有非無,非愚非智,非因非果,非凡非聖,非色非心,非相非非相。即一切法,亦無所即,何以故?一切道法,即是無道,法性道性,俱畢竟空,是空亦空,空無分別。”
郇千義聽的心中一驚。
呂俗又朗聲問道“天下可有道?可能道?”
郇千義聽呂俗也念出共濟真言,不禁站了起來,行了一禮道:“今日呂先生而來,有何指教?”
呂俗也回了一禮,道“天下將亂,在於三點,一是幽火,二是涯國,三是青玄。幽火之害,天下武者共討之。涯國之害,源於中原之亂,中原不亂,涯國難興。中原之亂,在於陽國,源於青玄。”
“共濟教能做什麼?”
“石橋山之戰,青玄不是不可戰勝的。”
郇千義問道“聽說青玄入世,是爲了四塊玉佩?”
呂俗一笑道“也許只是青玄被人用玉佩利用了,也許只是青玄入世的一個藉口。但只要青玄拿不到,就不會有投入全部精力去幫助陽國。”
郇千義搖了搖頭,“讓共濟教與青玄直接對抗,不是我能決定的。”
“就是教主想一統天下,這青玄也是教主繞不過去的。不管陽國還是涯國,誰也不會對共濟教客氣的。”
“呂先生是否將共濟神教想得太強大了。”
“在戰場上也許不夠強大,但是在背後,有我們與教主聯手,還是能化解這天下人的苦難的。”
呂俗此時神情嚴肅,氣勢外露,哪有一點平時隨和之態,指點天下,字字如石撞擊着郇千義。
郇千義一直以來的謀劃,只爲天下大亂之後,自己起事,平定天下,救民於水火,說不定還可以重建郇朝,受天下人仰拜。
忽然間有人告訴他:你可以讓天下不亂起來,讓民衆不受苦,但同時也許這世間就再無人知道你了,你的理想也就止步於此了。
郇千義雖不能一時定奪,但他也知道要改變一下方案了。
呂俗道“我有一個小朋友在銘國失蹤了,他有青玄要的玉佩,銘國方向可能會有一場變故。”
郇千義道“我會派人去的。”
呂俗走後,楊陽進到廳中,只見郇千義背手而立。過了許久,郇千義問道:“楊兄弟,我該如何?”
楊陽道“我教三千年來,救世濟人,才能綿延至今,但史上並沒有今日這複雜情形,教主爲天火明王,應以天下人利益爲重。”
人們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追求個人利益的最大化,天下事都離不開一個“利”字。
郇千義卻是少有的以天下人爲利益的人,這種人註定在歷史上不會留下名字,卻能留下這天地間的一顆正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