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楊敏的樣子就知道昨天晚上一定又在和寧立言忙着爲國家增加人口的大業,言語裡火氣更足。“你在家倒是吃得飽睡得着,倒像是個大爺似的,從今天開始你也給我忙着點,我可不會把你嬌慣成日本男人那種甩手大爺。”
看她兩眼通紅的模樣,就知道她所言不虛,楊敏主動起身讓位,讓喬雪坐在自己的位置,隨後問道:“喬小姐一晚未免可是出了要緊的事?”
“幾萬土匪進關,這事還不要緊?昨天晚上白鯨可是熱鬧的很,幾個國家的情報商人全都聚在那。大家各自交換着有關這支土匪的情報……”
說到這裡喬雪看了一眼寧立言。昨天晚上自己在白鯨很出了一番風頭,那些情報商人對冰美人的評價又提高了一個級別,這裡面最大的功臣還是這個昨晚擁美高眠的壞東西。
九一八事變之後,除去蘇聯以外各國在東北的情報機構基本都陷入癱瘓狀態,這些情報販子對於關外情況所知極少,興亞挺進軍這種土匪組成的武裝就更是無從瞭解。即使大家從蘇聯人手裡搞來一些情報,但也是支離破碎難以形成體系。
反倒是寧立言提供給喬雪的情況最爲完整詳細,包括其部分成員的身份來歷以及這支部隊的日本背景和冀東的關係。這些情報如果拿給東北軍或是南京政府,都能換一筆大錢。
可是喬雪知道,如果自己出面交易,很可能牽連到寧立言。讓這幫情報販子轉幾手出去,就安全的多。如此一來在錢財上自然遭受了不小的損失,好在那些人的讚譽尊敬也勉強可以收回成本。
在情報市場裡,良好的信譽往往意味着無形的財富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徵。照這樣發展下去,喬雪很快就有資格和更高級別的商人接觸,搶在其他人之前交易那些重要情報。
這一切本來寧立言也可以得到,但他願意放棄機會來成全自己,也算是有情有義。也正是因爲這份情義,她喬大小姐才肯整夜沒閤眼幫他蒐集信息分析情況,結果讓露絲雅好一頓揶揄。
她朝寧立言白了一眼,後者右手的食指、中指在桌上輕輕叩擊表示賠罪。喬雪這才得意地一仰頭:“病急亂投醫,他們對興亞挺進軍情況知道的不多,倒是把其他土匪的情報搞來不少,其中有一些涉及到劉黑七。再加上露絲雅手上的常規消息,我把它們綜合起來看,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這頭惡狼現在只不過是一條喪家犬,來天津是爲了避難!”
對於露絲雅這些人來說,劉黑七隻不過是一個外省的土匪頭目,即使偶爾能夠進犯華北,也不可能威脅到天津這種大城市。對他關注度不高,甚至沒有專門檔案。好在喬雪在英國接受的訓練非同一般,硬是從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裡,找到了真正的財富。
劉黑七於去年先是在熱河接受日軍改編,被封爲第三路軍總指揮並得到一批武器補給,隨後又和以前一樣與日本鬧翻,帶兵改投宋哲元,被封爲剿匪總司令。其依靠這個身份收編部分關外馬匪並獲取大量腳力,讓部隊機動性大爲提高。其部因爲匪性不改與宋哲元也徹底鬧翻,劉黑七帶兵反出察哈爾,縱兵洗劫河南四十八縣。
此時劉部聲勢達到頂峰,號稱部衆達五萬人。劉黑七自封司令,部隊編成三師、六旅,儼然一方諸侯,分駐河南各縣的正規軍亦不是其敵手。然而河南民窮財盡軍食無着,加上南京政府下了討伐令,劉黑七不敢久留轉而帶兵越過平漢路直奔山東。
主政山東的韓向方因爲劉黑七刨自己祖墳之事對其恨之入骨,得到消息之後不惜血本調動主力部隊五個師並地方民團與劉黑七決戰於魯西南。
韓向方昔日爲馮門十三太保之一,雖然後來反馮投蔣但是慳吝習性未改,向來愛財如命乃至爲財捨命。平時不發軍餉,打仗時只發半餉並且只肯給鈔票不肯給貴金屬,省內濫發鈔票強兌金銀,民間的貴金屬持有量不高。這次爲了對付劉黑七,韓向方一反常態,拿出成筐銀洋犒賞士兵,許諾擊斃土匪一名可得銀元三元絕不拖欠。
劉黑七荼毒山東已久,地方士紳地主以及民團百姓皆出死力,再加上威力無窮的現大洋發揮作用,指揮官帶頭衝鋒作戰積極踊躍。魯西南大戰以劉黑七匪部慘敗告終,匪賊潰不成軍,撤出戰場時劉黑七部下已經不足千人。後又被韓向方銜尾窮追,等到擺脫追擊時劉賊身邊兵馬只剩兩百。
山東慘敗之後,劉黑七轉路入江蘇,又遭江蘇駐軍攻擊難以立足。只能四處輾轉游走招降納叛收攏賊寇至五百人,流竄回膠東準備休養生息再行起事。不想主政青島的沈鴻烈嚴陣以待,命令海軍用艦炮攻擊劉匪,又通過自己的關係申請到空軍支援。
土匪武裝在海陸空聯合打擊下自然難以招架,按照官方戰報,劉黑七已經被擊斃三次,部下被殲滅十五萬人。從山東內部的犒賞記錄看,劉匪至少也被擊斃、俘虜超過五千人,包括劉黑七本家親信劉懷志也被俘虜。劉黑七本人雖然逃脫,但是身邊已經沒有可戰之兵。
從幾方面信息分析可知劉黑七已經兵力盡失,來天津顯然是爲了避禍。湯巧珍道:“原來他的人在我家那麼放肆,是故意虛張聲勢!”
寧立言點頭道:“沒錯。對土匪來說,越是自己處於下風,就越要表現出兇狠殘暴,以求震懾對手。如果被人看破虛實,就是死路一條。湯老伯要是知道劉黑七成了光桿司令,會買他的賬?早就讓手下的護兵把人打個半死,然後送去巡捕房了。”
“那他和外面那些土匪?”
“兩回事。”這是寧立言之前就確定的,所以回答起來格外有把握:“這幫人是小日向的人馬和劉黑七不是一條路,雖然都是綠林人,但是彼此之間不通消息。劉黑七梟獍之輩,不願意居於人下,就算是小日向也不願意用他。不過他自稱抗日武裝……這倒是很有點意思。”
武雲珠罵道:“他也有臉叫抗日武裝?我看他純粹是打個旗號出來騙錢的,這年月一說自己是抗日武裝就有人給捐款,他就是看準這個了。”
“話不能那麼說,土匪也有可能是抗日武裝,這兩者之間未必矛盾。”寧立言和喬雪幾乎同時露出笑容,楊敏心知,準是老三又有了害人的主意。她連忙警告着:
“老年間講話窮寇莫追,受傷的野獸最容易傷人。劉黑七現在已是窮途末路,向湯老伯敲詐,也是爲了獲取再次拉隊伍的本錢,於他而言,這關係着身家性命。你壞了他的好事,只怕他會跟你不死不休。這種亡命徒,你一定要小心。你昨天電話打得不少,可都是爲了別人,你也得爲自己想想。不是所有人都害怕你這個警官身份。”
昨晚上寧立言回到家裡便是一番安排,把湯家、寧家、唐家以及國民飯店、都做了安排,自己的住處更不用說。只是這些保護都是針對自己身邊的女子以及親屬,不涉及自身。劉黑七兇名遠播,也就不怪楊敏擔心。
喬雪倒不像楊敏這麼擔心,“這個世界上心狠手辣的可不止劉黑七一個人,他想殺立言,也有人想要殺他。他更應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安全。”
寧立言想了想:“你是說韓向方?”
“沒錯!韓向方爲了自家祖墳的事發誓要除掉劉黑七,否則他又怎麼捨得拿那麼多現大洋出來?劉黑七兵敗之後,韓向方親自帶兵追殺,窮追劉黑七四十二天,發誓要取他性命。沒抓到人如何出的了這口氣?現在已經頒下懸賞,活捉劉黑七獎大洋一萬,取他性命的獎大洋五千。你說我要是把這個消息賣給山東,能換多少錢?”
寧立言問道:“你跟山東有關係?”
“只要有情報,就不怕沒門路。我現在要去補個覺,等我醒了以後就去白鯨。”
就在這時,房間裡的電話鈴忽然響了。等到寧立言放下聽筒朝喬雪笑道:“白鯨還是我去吧。我們負責盯梢的人得到消息,劉黑七的人已經離開萬隆貨棧。這條大魚進了網就不能讓他跑,這事我去說。”
喬雪搖頭道:“你現在不能自己去白鯨。好幾個人惦記着你這個預言家,萬一有人用美人計可怎麼是好?我去洗把臉,咱們一起走。”
果然如喬雪預料,寧立言到了白鯨時間不長,就來了好幾撥客人。可是這些人來此並不是爲了交易,而是向寧立言發出邀請,不是飯局就是舞會。
喬雪在寧立言腰上掐了一把:“你很得意是吧?這些所謂的舞會或是宴會上肯定會出現一個西洋美人,跟你開始一段美麗的愛情,你是不是很高興啊?”
“不不不,我一點都不高興,我不喜歡外國女人。”
“一聽就是假話!”於是用力就更大。
總算露絲雅及時趕來,爲寧立言解圍。她朝寧立言一笑:“我聽說你不喜歡外國女人,這可太讓我傷心了。不過看在你能給我帶來財運的份上,我可以原諒你的小小過失。我煮了咖啡,大家一起聊聊,看我能不能幫你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