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船舞廳正式營業是在年初,伴隨着何梅協定簽訂開張納客。混亂的時局離亂的世道都未能阻止人們尋歡作樂,靠着寧立言和他手下那幫弟子門生的揄揚,舞廳剛一開張就名動津門,成了本地炙手可熱的娛樂場所。
寧立言給舞廳投資五萬大洋,成爲宮島東珍唯一合夥人,於經營上享受建議權。靠着前世對宮島的瞭解寧立言知道如何討好這個女人,也知道什麼樣的主意能讓宮島滿意。因此他提出的經營理念和宮島一拍即合,深得這魔女的賞識,認爲寧立言是上天派來的幫手。
與前世一樣,這家舞廳主打的招牌就是所有舞女及服務員一律以真正日本女人充任,絕不使用高麗人糊弄。時下的日本娼館不接待中國人,就是高麗館也不讓中國人進入。
越是得不到越是勾人胃口,尋芳客既爲了享受日本女人味道以便誇耀,一時間金船高朋滿座顧客盈門。也有些不知羞恥者公開表示,睡日本窯姐是愛國表現,理應表揚。
宮島自己的格格身份加上安國軍總司令大將軍銜,也讓不少社交圈的男人心動。包括一部分日本人在內,不少富豪都存着把這朵名花攀折到手的念頭。而且這些人大多有些賤骨頭,宮島越是表現冷漠穿着軍裝趾高氣揚,這些人越是癡迷,爭着往金船送錢。
在寧立言的建議下,金船舞廳除了充當東洋窯子還兼具賭場、煙館的功能。舞廳內修有暗道、密室,由專人引領進入便是別有洞天。在密室內設有高額賭檯,一天輸贏可達十數萬大洋。另外設有專門的“休息室”,由舞廳免費提供新式“福壽膏”。直到賭客沉迷煙土不能自拔之時,再改免費爲收費,到時候想要反悔也爲時已晚。
日本師承大不列顛,就連煙土貿易也是有樣學樣且青出於藍。其以鴉片爲原料提取白麪兒、紅丸的技術在眼下算是這個領域的高端科技,本地的煙土販子只會賣大煙,沒人懂得提煉。
宮島東珍靠着日本人關係擁有先進的工廠和技術人員,所研製的新型毒品比普通白麪兒功效更強,成癮性也就更爲嚴重。普通人一旦沾染了這種毒品,再抽菸土或是白麪兒都難以滿足。這座工廠同樣由寧立言派人保護,確保隱秘以及安全。
靠着三位一體的經營手段,宮島很是發了一筆大財,寧立言對她而言,就更成了不可或缺的貴人。
與前世相比兩人之間的關係發生了逆轉,前世寧立言只是宮島的一個玩物,這一世正好顛倒過來,雖然表面上宮島依舊強勢,但是在兩人實際相處中,反倒是宮島居於下位。乃至頻頻暗示寧立言,希望兩人的關係能夠更爲親密,最好是合爲一體密不可分。
寧立言可以察覺到這個魔女對自己動了心思,他則帶着一種報復的心態與其捉迷藏。既不會撕破臉又不讓她如意,這一年多時間裡兩人就是從事着這種追逐遊戲並樂此不疲。
爲了保住這個盟友宮島也花了大本錢,不惜和茂川秀和針鋒相對。茂川公館正式掛牌之後着力於清除內藤義雄的影響,以正規間諜取代原有的浪人,讓整個機構更爲高效、專業也更爲現代化。
過程中少不了和內藤這個人瑞發生摩擦,雖然茂川不怕內藤但也知道這老人不是等閒之輩,在東京有着足夠的人脈給自己製造麻煩。他不怕麻煩,但也無意招惹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出一番事業讓這老兒沒有說話的地方。
眼下平、津一帶日本情報機構最重要的工作便是繼續策劃推動“華北自治”,力爭把宋哲元變成第二個殷汝耕。如果不能成功就另組織一個代理政府取宋哲元代之,確保日本在武力驅宋之後,能夠有一個新的政府出現穩定秩序,保證社會正常運轉。
茂川秀和並不認爲宋哲元可以拉攏,雖然在扶持宋哲元成爲華北最高統帥階段日本高層確實相信宋哲元會成爲代理人,但是根據茂川的觀察,宋哲元很可能是在和日本耍心眼。表面上虛與委蛇實際心中自有定見,既要把華北變成二十九軍根據地也不會出賣國家民族遺臭萬年。
策反宋哲元註定徒勞,就只能另外找人組建政府。要完成這件工作又離不開宮島的協助。畢竟眼下前清的遺老還是有着吉祥物作用,而且這些旗人和北洋老臣關係大多不差,以宮島爲橋樑就能聯繫到那些北洋舊人,她的金船舞廳也確實是個適合談這種事的好場所。宮島則爲了保住寧立言和茂川做了交易,願意幫對方牽線搭橋,代價則是停止對寧立言秘密調查。
兩人有利益上的糾葛,茂川就得賣宮島三分面子。這女人出面保寧立言,他就不好對寧窮追不捨。何況寧立言如今羽翼已成,要想剪除他日本人自己也得付出一定代價。
日本不是付不起這種代價,但是沒有必要,剪除之後的結果可能更爲糟糕,因此這一年多來茂川公館對寧立言的態度沒什麼變化。只要寧立言按月彙報英租界的物價、輿論、居民思想動態,其他皆不做要求。
寧家的產業遷移宮島東珍也出了不少力氣。
吉川幸盛下了命令,不讓寧家脫身,但是他顯然低估了本國商人的貪婪與短視。畢竟來中國做生意的日本商人以窮鬼居多,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吉川家族的財勢,自然也就沒有吉川幸盛那份大氣與從容。
吉川幸盛可以放長線釣大魚,把寧家留在天津慢慢折騰。那些日本商人可沉不住氣,日本政策一時一變誰也不能確定未來得利的是不是自己。只有拿到手裡的纔是真正保險。
藉着日本政府經濟戰略的東風,日本商人集中力量打壓天津本土商業,掠奪華北經濟資源。寧家的華勝紡織廠在天津算得上業界龍頭,設備先進工人業務水平高,在市場也有極高佔有率。
這麼一塊肥肉在那,吉川或是佐藤秀忠想要阻止別人動手本就不容易。宮島東珍再一發力,便有同樣有來頭的日本商人出面收購、侵奪寧家產業。寧志遠爲了完成遷移不惜血本,工廠、土地都是虧本銷售,日本人撿了便宜自然更加瘋狂。
這個時候吉川如果出來阻攔,這幫商人說不定就要直接去找吉川家家主說話。無奈之下,吉川幸盛只能看着寧家套現成功,帶着大筆款項南遷。現在天津寧家只剩了一個空殼子,除了老宅和幾處地產外一無所有。本地人都說寧家敗落了,只有寧立言知道,一個新的寧家正在重慶茁壯成長。
寧立德坐鎮四川,寧志遠留守津門隨時可走。計劃能實施的如此順利,宮島的功勞最大。外界不知道寧家心思,普遍認爲是寧立言勾結東洋魔女侵奪自家家產,對於兩人的關係更多了幾分揣測。宮島也不否認,反倒是故意營造曖昧氣氛,讓社交圈的人認定寧立言是自己的入暮之賓。
不但外人相信,金船舞廳自己的工作人員中也持有同樣看法。畢竟宮島曾經公開宣佈,金船的錢寧三爺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想要睡哪個工作人員,誰就得乖乖聽話,儼然就是這裡真正的東家宮島只是老闆娘,由不得人不相信這朵魔鬼花被寧立言擺弄服帖。
因此寧立言進入舞廳之後既不需要通報也沒人阻止,任他一路上二樓七拐八繞穿過兩個員工休息室。一個女招待手捧托盤迎面走來,寧立言先是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隨後又拿走托盤上一杯雞尾酒,惹得那東洋女人先是一聲驚叫,隨後又連忙道歉,擺出聽憑擺佈的態度。
寧立言並沒有理會她,而是如同混世魔王一般繼續橫衝直撞,直到一個拐角角落位置。看上去前面已沒了路走,可是寧立言的手輕輕轉了三下樓梯扶手,片刻之後面前的牆壁分開左右,露出裡面暗藏的小路。順着路向前三十餘步,便是宮島東珍在金船的秘密居處。
這個地方寧立言前世就經常往來,不過那時候他的地位名義上是“男朋友”實際上則是面首,來到這裡只是單純侍寢。如今則是合夥人甚至可以算作這裡的男主人,心態上發生變化行事態度上就大爲不同。
理直氣壯地推開密室房門,便能聽到留聲機裡傳出女子甜美歌聲“高高的樹上結檳榔”。
這件所謂的密室空間有限,一推開門,房間裡的一切情況便盡收眼底。屋子裡陳設不多,但若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發覺,每樣傢俱都是前朝舊物價值昂貴。房間迎門位置擺放一張羅漢榻,宮島東珍正趴在上面,享受着百合子的按摩。一旁香爐內插着檀香,房間裡滿是一股膩人香味,讓人昏昏欲睡。
天還沒入冬,房間裡就供了暖氣,熱氣撲面。名爲“老三”的小猴子一見寧立言來便吱吱大叫,跳到寧立言腿邊轉來轉去,幾下就爬上他的肩頭。宮島擡頭看看他,柔聲說道:“看看,老三多喜歡你?別人想要摸它都要小心被抓,只有對你才這麼親近。”
“是啊,這小東西有靈性。話說回來,要是沒靈性的東西,我也不敢送禮啊。”
寧立言說話間放下酒杯,回手關上了房門。
衣帽架上掛着宮島的大禮服,牀邊放着馬靴,她身上僅着一件真絲肚兜,人趴在那裡除了後背有兩根細若蔥葉的真絲繫帶外便再沒有任何人類織物遮羞。一旁的百合子也是同樣打扮,見寧立言看過來百合子低聲驚叫了一聲,起身就去拿和服。
宮島則是大大方方地趴在那紋絲不動,只擡頭看了一眼寧立言,隨後露出一絲嫵媚笑容:“我算計着你還得有兩個小時才能來,就讓百合子幫我按一下。沒想到你來得早。便宜你了,讓你過過眼癮。可着天津,看過百合子身體的男人,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別站着說話,坐吧。”說話間身體微微一動,留出了牀邊的位置。
寧立言也不客氣,就在那裡坐下,彷彿眼前的宮島不是活色生香的美人而是一團死肉。
“雖然房間裡有暖氣,也不該穿成這個樣子。格格國色天香本來就讓男人難以自持,這般模樣就更是讓人無從抗拒。萬一是其他人闖進來冒犯了格格,又該怪誰?”
“自然是怪他啊,這還用說?本格格想怎麼穿是我自己的事,他看不看是他的事!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本就該死!”
說話間宮島胳膊一揮,竟然從身下抽出了一支手槍,正是寧立言贈送的那把魯格P08。
她出手的速度很快,槍在手上挽個花,槍口已經對準寧立言的額頭:“除你以外,其他男人若是在金船如此放肆,他的腦袋已經開花了,又哪有命闖到這裡?”
寧立言漫不經心地把槍口相旁一推:“格格別把話說太死,裡見甫若是來了,只怕也沒人敢阻攔他。到時候被他得了便宜,你還能給他一槍?”
宮島哼了一聲:“你已經知道了?”
“當然。青幫一條線,洪門一大片。雖然南北有差,但是消息總是靈通。裡見甫剛到天津,我這邊就已經得到消息了。”
“既然如此,你就幫我拿主意吧。今天把你叫來,就是商量這件事。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要是想不出辦法,就陪着我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