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田正義當然不會給袁彰武提供任何建議,高二能也不可能真的去把古田從睡夢中叫起來。只好自己帶着幾個高家的打手向目標接近。
其實這時候最穩妥的辦法,莫過於什麼都不做。讓人隨便看隨便觀察,只要把女人運出去,他們也做不了什麼。可是高家大院素來橫行慣了,又怎麼肯吃虧?
再說,這次的事即便能馬虎過去,如果被人窺清楚虛實,將來這裡便無法繼續作爲煙土乃至其他非法物資的儲存倉庫,對於這個結果高二能也無法接受。
不管是從維護自己利益的角度,還是從保持土豪的體面惡棍的名聲角度出發,高二能都必須把這兩個衣冠楚楚的城裡人收拾了,否則在這片地方自己就沒法混下去。
昨晚上的事對於高二能的打擊太大,半宿都在後怕中度過。如果流彈真的打死了日本人,他這條小命肯定要賠進去。這次來的人不知會不會又和日本扯上關係,特意學了乖。幾個打手揹着步槍而不是持槍,幾個人呈半圓形向目標包夾過去,高二能指着兩個人問道:“你們是哪來的?在這弄啥呢?”
對方沒回答,他和他的人便繼續向前走,距離逐漸拉近也就看清了長相。
他赫然發現,對面年輕人漂亮的不像話,在他爲非作歹數十年的輝煌人生中,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俊俏之人。這人絕對不是鄉下人,而且絕對不是個男人。他敢打賭,這肯定是個女扮男裝的……
他的腦筋還沒等轉到怎麼把這個天仙擒住再怎麼分一口湯的時候,對面這個美人已經扔瞭望遠鏡擡起了手,隨後高二能便發現女人手中那黑洞洞的槍口。
砰!
沒有對話,也沒有絲毫猶豫,在扣動扳機的剎那美人的情緒淡定,彷彿對面的高二能不是個人而是隻兔子或者野豬。隨着槍聲響起,高二能的頭部綻開一朵血花,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高家的打手沒能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他們畢竟只是打手不是兵,並不是以殺人爲本業,身上的槍大多數時候只是威脅或裝飾道具。何況在他們的印象裡,這種衣着考究的體面人,殺人從來不會自己動手,更沒想到有人見面就開槍。等到他們試圖從背後摘下大槍的時候,寧立言已經先動了。
兩把駁殼槍忽然出現在手中,雙手平舉,接着就是一個長點射。正宗德國造駁殼槍的“快慢機”保險已經打開,近距離連發射擊威力堪可比擬衝鋒槍。
平握式持槍法,讓隨槍管而跳動的子彈呈扇形分佈,而不是上下跳動,彌補了這種手槍連發射擊下精確度的問題。幾個高家打手慘叫着倒地,另一邊喬雪的兩把勃朗寧噴塗着火舌,以極爲優雅地姿態收割性命。
高二能以及他帶出來的六個打手幾乎沒有反應時間就已經悉數倒地,望樓上的打手被嚇呆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等幾個同伴全都倒地,纔想起來吹哨。
這時候正是早飯時間,本宅的打手和袁彰武手下混混湊在一起吃饅頭燉肉,等他們慌亂地拿着武器衝出去的時候,寧立言和喬雪已經開始撤退了。他們甚至利用這段時間各自從死屍身上拿了一把長槍,邊跑邊舉起長槍射擊。
兩個人的射擊水平明顯在這些打手之上,彈無虛發,三槍打倒三個人。追兵都有些畏懼,不敢追得過緊,舉起槍遠遠的射擊。
爲了在鄉下的道路上能行動方便,寧立言和喬雪隨身都帶了布鞋,在離開高老漢的家以前已經把鞋換了。因此在撤退的時候,道路拖不住他們的腳步。
子彈嗖嗖的從耳邊飛過,瘋狂的狗吠聲在身後響起。寧立言把步槍丟給喬雪,自己雙手舉駁殼槍,回身開槍,兩條惡狗當即被擊斃。狗的行動速度雖然快,可是寧立言的手法更爲精準。前世軍統殺人訓練加上這一世警務處英國人的特訓,讓他的個人技戰術水平足以當得起“高手”這個評價。
不管是高家這些護院打手又或者是時下土匪巢穴裡的“炮頭”,論起槍法、反應乃至殺人的能力,都不能和他相提並論。民國政府麾下那些缺乏訓練的士兵,更是望塵莫及。
當然,這種能力在正面戰場上作用有限,密集的火力投放以及重武器的投入,個人戰鬥能力的作用被嚴重削弱,充其量也只能在人海中砸起浪花,隨後就會被無情吞噬。可是在這種小規模戰鬥中,個人的本領往往能發揮巨大影響,至少可以彌補人數以及火力上的不足。
高家那些猛犬平素被視爲殺手鐗,一般土匪都怕這東西怕的要死。可是在寧立言面前,幾條惡狗和靶子差不多,瘋狂地撲上去隨後就變成屍體。與此同時,喬雪的步槍依舊在淡定的收割生命,爲寧立言提供火力掩護。
這些護院裡也有好槍手,可是他們的心態不能和喬雪相比。在端起槍的時候,他們先考慮的是自己會不會被打中,喬雪卻考慮的是自己必須保護愛人。兩種觀念的差距,導致發揮出來的能力不同,再者喬雪的本領也確實不是這些土棍所能相比。
不過兩人最大的憑仗還不是這些。高家大院已經敲響了鑼,有人大喊着:“有土匪!村子裡的男丁都來打土匪啊!”可是農民們並沒有動作。
不管是已經下了田的,還是留在家裡的,所有的農民都沒有響應。偶爾有幾個人舉着鋤頭興沖沖向外邁了幾步,發現並沒有多少同伴跟上之後,便也變得遲緩起來。
所有人都變成了聾子和傻子,不是聽不到鑼,就是聽不懂命令,不知道該怎麼辦。有的人往地上趴,有的則拿着鋤頭四下張望,好象等待着有人指揮。更多的人都是木在那不動,就像被武林高手點了穴道。
雖然寧立言不想動用高老漢他們的力量去攻打高家大院,但是讓他們幫自己其他的忙還是可以,再說對本地的鄉農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壞事。爲了高老財挨槍子這種事,沒幾個人願意做。有些傾向高家或是有利益關係的,這時候也不敢犯衆怒更不敢冒險,只能在那裡幹看着。
袁彰武這時候已經趕到現場,高二能被擊斃,他就必須擔任指揮官。他脖子上也掛着個望遠鏡,在高家塔樓上先看了一陣,隨後就像打了雞血一樣飛奔過來,邊跑邊喊:“上!給我上!打死他們!對面是寧老三!給我弄死他!”
對於寧立言的仇恨甚至戰勝了對子彈的恐懼,他冒着被擊斃的危險高舉着駁殼槍想要帶頭衝鋒,卻被徒弟一把拽住:“師父別過去!他們槍法太準了,留神打着!”
“你們身上不也有槍麼?有嘛可怕的,給我上!”
“不行啊,他們手裡是長槍,咱這都是短槍,夠不上他。讓高家這幫背長槍的先過去,咱們往後稍稍……”
袁彰武氣得眼冒金星,明明大仇人就在對面,自己這麼多人難道還殺不了他?他知道,長槍短槍這些不過是託詞,歸根到底還是膽小。
混混的膽量從不包括硬抗槍彈,自打前清用混混抵抗太平軍全面失敗時,就已經告訴了世人答案。不管給混混配什麼武器,他們都不是戰士,只能自傷不敢衝陣。
高家護院則因爲死傷多加上沒有指揮,行動也很是遲緩,兩個團體都有看對方笑話的意思,空有兵力發揮不出作用,讓袁彰武怒不可遏。
他吐了口唾沫,大罵道:“少廢話!寧老三要是跑了,你們誰都別想活!給我上,不管是誰,打死寧老三我給他五千塊!五千塊袁大頭!”
衆人並不知道袁彰武實際面臨的困境,以及他即將破產的事實,都被這筆了不得的鉅款所鼓動。最膽小的懦夫這時也變成了好漢,舉起槍大呼小叫地射擊,不顧一切地向兩人衝過去。
袁彰武兩眼血紅牙關緊咬,心裡嘀咕着:“就算是死,我也先拉兩個墊背!不管跟他在一塊的是誰,我也打死再說。”
寧立言和喬雪在跑,跑的速度很快,這些追兵始終沒法縮短彼此間的距離。偶爾停下來回身射擊,肯定會結果性命。寧立言看着喬雪,後者同時看向他,兩人臉上滿是笑容,彷彿閒庭信步。忽然喬雪向寧立言伸出手,寧立言一把抓住,兩人藉着拉手之際互相換了個位置,喬雪轉身一槍又打倒了一個追兵,隨後將步槍信手扔到路邊。
“雪兒對這場舞會還滿意麼?”
“承蒙款待。如果多一些鮮血,我會更高興。”
“別急,您要的鮮血,很快就會來了。你聽!”
兩人奔跑間,都已經有隱約聽到了馬蹄聲,聲音很急,顯然不止一匹馬,也是朝這個方向來的。袁彰武這邊還在拼命追逐,並沒注意到馬蹄聲,直到一陣爆豆般的槍聲響起,才發現一支騎兵隊已經趕來。
來的有十幾匹馬,馬上的男人打扮各異,手中都舉着步槍。爲首的則是個穿西裝配馬靴的怪客,西裝的扣子打開,露出裡面被胸脯高高頂起的白襯衣。來人戴着墨鏡,手上舉着一把魯格手槍,朝天上猛扣幾槍,隨後大聲道:“我是宮島東珍!我命令你們,放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