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終於在一陣鼓樂聲中結束,但是說愉快,各自卻有着微妙的情感。
因爲按照東衛的禮節,當皇后冊封之後,皇帝要親攜皇后龍鳳共祥,一同昭告天下。
同時,宮裡所有嬪妃也要一併祝賀,跪拜,以承認皇后之位妲。
而帶着整個後宮俯首在凝文面前的,除了那些新納的嬪妃外,便只有皇貴妃一人。
千雪一身並不華麗的衣裳,帶着新妃來到了凝文下方,她面色平靜,卻也看得出一夜未睡窀。
她看了眼凝文,金眸中依舊是透着當年見到她時凝文時的清澈,然而讓凝文也爲之心痛的是,不知何時,在那清澈之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無法言喻的暗淡。
不由在心裡想到了被囚禁的火鳳,失了自由,只能日日哀鳴,攀着冰霜凍結身上的火羽,直至死亡。
凝文緊緊咬脣,心中無比排斥那即將而來的一拜,她不經意看向一併站在她身邊的夏侯泰,發現此時他的雙眸,竟旁若無人的看着千雪,而他的深情,說不上溫柔,說不上無情,而是一種,已經超乎情愛的執着與佔有,甚至能在愈發深邃的眼底,看到一縷幾乎無法遮掩的瘋狂。
凝文垂了眸,長長舒口氣,想要緩和心中的沉重感,忘記自己是介入這段刻骨愛情的罪人,然而隨着呼吸的加重,她的心,卻更疼更疼。
“千雪願皇上皇后,白頭偕老,願皇后母儀天下。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這時千雪上前兩步,喃喃而語,她刻意收回了看向夏侯泰的神情,反而好像是害怕凝文多有在意,她半步,彎身行禮,身後嬪妃繼而隨之,一同喊着:“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迴盪不止,凝文卻攥緊了雙手,一句“平身”,卻如重石壓心,令她難以呼吸。
然而這時,夏侯泰卻伸出了手,輕輕握住了凝文那顫抖而冰冷的手,他安靜而又溫柔地看向她,點了頭,如是在安撫着她此刻的心情。
而那緊握着的手,也恰恰落入了千雪的眼中。
說那一瞬沒有動搖,心裡沒有一絲的酸澀,那便是騙人的。
她強將心裡的這種感覺壓下,不願自己有難過的想法。
然而這樣的一個小動作,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落入了鍾將軍的眼中,且見他脣角悄然一動,眼中布出了無人發覺的笑意,卻是沒看見,那同樣在夏侯泰眼中一閃而過的深邃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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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終是在這樣複雜的你來我往下結束了。
凝文終是成爲了與夏侯泰平肩而站的位置,千雪也終於選擇靠在了一旁,沉默着。
朝堂裡的人,也終是要因爲這場突如其來的封后掀起一陣新的波瀾。
而那下這盤棋的人,也終是在看着自己那人一步一步地走進自己布好的網中。
隨着喧鬧,夜幕降臨,酒宴之後,大臣們便要拜別皇上皇后紛紛出宮,而後將這難得的“洞房花燭”留給皇上與皇后。
千雪如平常那般,也行告退,從始到終也是沒有直視夏侯泰的雙眸,反倒是對凝文有着一種不經意的擔憂。
臨行前,她被特允上前與凝文說幾句姐妹間的私房話,而千雪說的唯一做的,就是溫柔笑着對凝文說:“凝文姐姐,不用在意我……我們,都是皇上的妻。”
她依舊是如許久前那樣,無邪可人,然短短地一句話,卻讓凝文心中更沉更重,若有似無地搖搖頭,緊緊抱住了千雪,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畔說着“對不起”。
千雪無聲,只是回擁着凝文,沒有再說一句話。
夜深,凝文沐浴後在宮女太監的服侍下住入了東衛皇后所居“月華宮”,宮裡清清冷冷,雖然極爲乾淨看得出是每日被打掃,可也同時能夠看出,這裡當時許久沒有人居住了。
想來,大概是從先帝那時候就是了。
凝文渾身不自在,坐在榻上正中央不停的攥着手,甚至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而且定然是一場噩夢。
不過,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她這皇后是掛名的,她希望夏侯泰今夜不要前來,而是在千樂宮過夜,這樣她的心裡會好受許多。
她心裡暗暗祈禱,但那聲由遠至近的“皇上駕到”,徹底擊碎了她最後的希望。
她咬咬脣,萬分煎熬,可也不得不起身前去出門迎接。
夏侯泰看到凝文,沉默半晌,在無人發覺之時,長長嘆了一聲氣,而後便徑自走入。
凝文疾步跟上,忐忑地揣摩着眼前人的想法。看他雖然對自己相近如賓,卻好像沒有要強來的樣子,凝文稍顯寬心,而後說道:“皇上,不若,今夜還是去千雪——”
妹妹兩字未出,凝文便被夏侯泰側眸間不經意的一道凜冽的視線凍住。她緊忙收了聲,眼中稍顯哀傷。
那一記眼神,如是在保護自己心愛之人,他不願出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去提及千雪的名字,尤其是她。
不過很快,夏侯泰便收斂了視線,轉爲一抹溫雅,“你是朕的皇后,今日又是剛剛冊封,朕與你同寢理所應當。……來,來朕這裡。”
他言道,對凝文伸出右手。
凝文心上一緊,竟是不敢看夏侯泰的雙眸,因爲她其實是知道的,與這樣一個君臨天下,又氣度不凡的男人結爲夫妻,若是相近如賓便好,可是朝夕相處……她害怕自己有一天會爲之傾心,害怕會傷害千雪。
所以凝文雖然上前,卻沒有將手伸向夏侯泰,秀麗的小臉上寫滿了拘謹與警戒。
這樣的神情,倒是讓夏侯泰微微淡笑,不再多言,而是徑自寬了衣,徑自掀開紗幔入了被,閉上雙眸用着沉靜的聲音道:“朕一天累了,歇息吧。皇后。”
凝文突然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方纔夏侯泰不過是在出言稍稍戲弄下自己,這才長舒口氣。
雖然她不知道這個那人爲甚突然要娶自己,但也莫名覺得,這個男人並沒有刁難自己的意思。
凝文躊躇許久,遂也褪下厚重的鳳袍,可依舊是和衣而臥。她側躺在邊上,只躺在最靠邊的位置,背對夏侯泰,然後靜靜閉上了眼眸。
身後很快便傳來了輕聲的呼吸,像是夏侯泰已經入睡,凝文這才長舒口氣,安心的睡去。
只是她卻不知,待她也睡去之後,夏侯泰這才稍稍側過身子,藉着月光凝望着凝文的身影,指尖撩過她身後的長髮,鬆手,雙眸化爲了最深的冰冷。
“犧牲品……嗎。”夏侯泰深吸口氣,平躺於榻,眼神漸漸淡出了一縷悲傷。
雪兒,如今我與其他女子同臥一榻,你可是與我一樣,悲哀、心痛到……無法入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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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樂宮中,時時傳來聲聲怯寒之聲。
千雪裹着兩層被子,依舊凍得瑟瑟發抖,額上也冒着虛汗,臉色蒼白如紙。
小顏滿心擔憂,一邊擰着熱棉布,一邊焦急地說着:“公主,您這麼下去不行,還是趕緊差人去找皇上吧!”
聽到小顏轉身要走,千雪急忙喚住:“小顏,今日可是皇上大喜之日,就算是病死在此,也不能去叨擾皇上。幫着叫太醫吧,不用太擔心,吃些湯藥就好。”
“公主,您不擔心自己,肚中兩位皇子可是受不住的……千樂宮這種地方,您不能再待了!您前陣子不是說了要去和皇上說換宮之事,爲甚又不說了呢?”小顏急得跺腳,千雪卻莞爾一笑。
“這種事,現在若是說了,對凝文姐姐不利,會落下話柄。好了,別急了,去找御醫看看就好……”
“東衛宮中之人那麼勢力,如今都不敢與皇后那邊爲敵,有多少太醫趕來明目張膽的爲您醫治!況且公主肚裡是兩位皇子,公主氣血又弱,很容易就出問題,哪個太醫敢親自接手,若非是皇上的命,太醫都不會太主動就來的啊!”
千雪聞言,也有了一瞬的沉默,隨後乾笑一聲,“也對……”
這時小顏靈光一閃,突然積極起來,“公主,我這就去太醫院找太醫試試!公主等我!”小顏說罷,轉身就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