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腹沉重的走到了二樓大屋中,由於不知道他和張浩天還要喝多久的酒,所有的人都休息去了,只有寬闊的鋪着厚厚五色羊絨地毯的大廳還亮着燈。
方寶向着右側一間緊閉着的屋子走去,那是江凝雪的房間,無論懷疑的事是不是真的,他今晚都想跟這個女人好好的交流一下。
連敲了幾下門,才傳來江凝雪的聲音道:“是誰?”
方寶立刻讓自己凝重的臉露出了笑容,就像平常一樣道:“雪雪妹妹,是我。”
隨着他的聲音,門“喀”的一聲開了,露出了江凝雪的身影,卻見她雖然穿着白色的睡袍,但剛纔挽着的髮髻還沒有解開,顯然還沒有睡。
瞧見了站在門前的方寶,江凝雪“哼”了一聲道:“酒喝完了,還知道來找我,怎麼不到你的妮妮阿蘭雨靈那裡去?”
她沒有提到崔牡丹,自然是這兩年來已經和她親密無間,沒有任何的醋意了。
江凝雪就是這樣的性格,便是換了範香蘭估計口氣也差不多,方寶儘量讓自己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笑嘻嘻地道:“我知道雪雪妹妹生氣了,當然要來交心。”
江凝雪道:“交心,你的心已經交給別人了,我可沒有和你交的。”
雖然說着這話,但她的身子已經讓開,自然是要方寶進來。
……
方寶進了屋,關上了門,這屋子是客臥套室,但結構卻和外面的有所不同,無論客廳和臥室都是圓形的,鋪着色彩豔麗的羊毛毯,放着各式精美的金銀器具,形狀像是蒙古包,不過安裝着液晶電視和組合音箱,甚至還有一個放着各款紅酒的小酒吧在透着現代的氣息。
屋子裡沒有沙發,只有柔軟的坐墊,但方寶並沒有去坐下,而是走進了裡面的房間,看到易易正在牀上酣睡着,忍不住伏在身去,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想到江凝雪如果與白鳥哲男有關,那麼易易也是他們計劃中關鍵的一環,一顆心不由得下沉,儘管屋子裡有暖氣,他還是覺得有些冷。
看着方寶親易易,江凝雪的臉色也和緩下來,示意他別在臥室裡說話,兩人重新回到客廳席地坐下,方寶凝視着她道:“凝雪,沒有給你說阿蘭的事,是因爲我不想回憶那段感情,你如果覺得很生氣,我向你道歉。”
江凝雪微微垂下頭,過了好一陣才擡起頭道:“這些年你在外面也不容易,你們兩人都有了孩子,她又那麼的幫你,說起來也是我和易易的恩人,我的確不應該生氣的。”
方寶又道:“既然這樣,那師父說要替我們主持婚禮,你爲什麼不開心,難道不想嫁給我嗎?”
江凝雪連忙道:“沒有啊,我哪有不開心,我都跟你到這裡來了,還有了易易,怎麼會不想嫁給你。”
方寶笑了笑,雙眸緊緊地盯着她道:“剛纔我注意到你了,雪雪,你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作僞的人,不開心很容易被人看出來,既然都要成親了,難道我們還不能坦誠布公嗎,你真有什麼爲難的事,我會替你解決的。”
江凝雪咬了咬脣,但跟着從臉上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伸臂主動的拉住了他的手,道:“寶寶哥哥,你在外面做大事業,已經很累了,是我不對,讓你不高興,對不起,明天我一定去找蘭妹妹她們,和她們好好的相處。”
方寶在觀察着江凝雪的神情,的確覺得她有些不對,但聽到這聲“寶寶哥哥”,頓時想起了當時在大圍山的山洞,她救了自己,還要陪着自己一起死的情景,心裡不由得發軟,雙手一用力,便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裡,在她的臉頰上一吻道:“雪雪,你知道嗎,我覺得對不起你們每一個,可是又想和你們每一個在一起,誰也捨不得。”
江凝雪被他抱着吻着,將身子緊緊的靠着他,秀眸之中垂下兩行珠淚,喃喃道:“牡丹姐和你在一個村裡長大,後來你在重慶先認識妮妮姐又認識雨靈妹妹,在緬甸認識了阿蘭妹妹,我是和你最後認識的,你接近我,也不過是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我們後來在一起,是我來找的你,說起來在幾個姐妹之中,最沒有資格跟你的就是我,我還有什麼能生氣的,寶寶哥哥,可是我真的好怕失去你,真的好怕,如果有一天我犯下了過錯,你會原諒我嗎?”
感覺到江凝雪似乎話中有話,方寶撫着她的秀髮道:“那要看什麼樣的過錯,雪雪,你爲什麼要犯錯,難道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江凝雪連忙搖頭道:“不,不,我只是說說。”
方寶知道事情必有蹊蹺,一個想法從心中驀地生出,便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了,而是故作無事的笑了起來道:“雪雪,你能夠說出剛纔那些話,怎麼會犯錯,好好地做我的新娘子吧,告訴你,你的老公並不比他的師父差,我在加拿大和美國剛打了大勝仗,事業越做越大,再過幾個小時,東京也會有捷報傳來,我的一個大敵將會遭到我和別人聯手痛擊,搞不好從此就要在東京消失,哈哈,就當給我們賀喜的禮物。”
說了這話之後,他心裡不停的祈禱,這個女人千萬不要再追問下去。
然而,在靜默了一會兒之後,江凝雪將頭靠到了他的胸前輕輕地摩挲着,似乎很隨意的道:“哦,是嗎,誰是你的大敵人,你怎麼和別人聯手啊。”
聽着江凝雪的詢問,方寶的一顆心直往下墜,但還是若無其事的笑着道:“我在東京的大敵人當然是白鳥家族了,雪雪,告訴你,我已經和山口組的人商量好了,就在今晚調動全部的力量對白鳥家族發動一次襲擊,白鳥家族主要頭目的行蹤都被我們掌握了,這一次就算滅不了他們,也會讓他們元氣大傷,只要龍盟和山口組聯合起來不鬆懈的攻擊,白鳥家族遲早都會被我們從東京抹去。”
江凝雪輕輕點了點頭道:“那很好,寶寶哥哥,真的沒有想到你這麼有出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闖出了大名頭,怪不得你師父那麼喜歡你。”
方寶笑了笑,然後在她的耳畔道:“雪雪,我去洗澡,你陪我好不好?”
江凝雪露出了羞澀之態,一推他道:“不,你自己去洗,我把易易放到搖籃裡。”
方寶便一點頭,然後站起了身,江凝雪的衣櫃裡有他的睡衣,便拿了一套走進了右側的衛生間。而江凝雪進來替他在浴缸裡放好了水,看到他脫了衣服泡了進去,在他的臉上親了親,這才退了出去。
……
看到江凝雪走出衛生間,方寶立刻從浴缸裡跨了出來,匆匆擦了身子,披上了睡衣,探頭一看,江凝雪已經不在臥室了,而易易還在大牀上睡得正香。
心中的猜測已經八九不離十,方寶心情沉重,慢慢的靠近了臥室與外面客廳交界的門口,江凝雪壓低着的聲音傳頓時入了耳中:“是,是的,他剛剛說和山口組聯合,就在今晚會發動攻擊。”
當聽到這話,方寶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因爲江凝雪說的,竟然是日語,那麼與她通話的多半就是以爲已經被自己殺死的“空氣”白鳥哲男了,也就是說,江凝雪來找自己,然後生下易易,所有的一切都是騙局,一個對白鳥家族來說絕妙的計劃,如果江凝雪有着日本血統,這個計劃他就完全能夠想明白了。
江凝雪的聲音繼續傳來道:“應該不會有假,他還沒有懷疑我,你小心些,趕快去佈置吧。”
這時,方寶握緊了拳頭,如果江凝雪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他對這個女人何必留戀,她只是自己的敵人,一個白鳥家族派來的間諜,難道江光並沒有死,只是白鳥家族用的一個替身。
在這一瞬間,似乎什麼都通了,如果江光就是白鳥哲男,當年的自殺只是他玩的花樣,那麼江凝雪不僅是日本人,還是白鳥家族的嫡系後代,這就能夠解釋她爲什麼會接近自己,爲什麼會讓自己陪她到大圍山單獨呆幾個月,然後懷上了易易,在白鳥哲男的這局棋裡,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的變成了一個傻逼,一個流汗流血,拼死拼活,讓中國人犧牲,最終卻爲日本鬼子做嫁衣裳的大傻逼。
正在自罵自嘲,又傳來了江凝雪有些惶恐但又帶着幾分倔強的聲音道:“不,不,爸,我什麼都可以聽你的,可是這事我真的下不了手,他還只是一個八歲大的孩子,爲了你,爲了家族,我已經欺騙了我愛的人,但我不願意看到他失去兒子的痛苦,爸,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你知道嗎,方寶已經準備娶我了,可是我一點兒都不高興,是因爲我不敢高興,害怕他知道我的身份。”
外面靜默了一陣,顯然電話那一端在說着什麼,江凝雪過了一會兒才道:“他是不只我一個女人,可是我愛他,當年他是欺騙了我,可是你也給我說過,爲了自己的民族與家族,做出一切犧牲都是在所不惜的,知道我是你的女兒,知道我是日本人,我反而更能夠理解他,在瀋陽的時候,他隨時都可以要我的身子,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是我奉了你的命令去引誘他的,他和那些女人,都有一段不平凡的交往,和每一個的感情都比我深,肯娶我已經很滿足了,爸,爲什麼我們一定要和中國人鬥,爲什麼我們之間就不能和平相處,這個任務,我真不想做了,不想再欺騙我愛的人。”
這話之後,她又連叫了幾聲:“爸,爸,你聽我說。”然而,對方顯然沒有再聽,而是叱責着結束了通話。
江凝雪沒能繼續說下去了,趕緊站起身向臥室裡走,可是,剛走到門口,一臉憤怒與失望的方寶便印入了眼簾,她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話已經被聽到,“啊”的叫了一聲,身子連退了好幾步,神情好生的驚慌。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竭力抑制住心中洶涌着的怒火,方寶望着她,用低沉的語氣道:“江光沒有死,他就是白鳥哲男,是不是?”
面對着他的詢問,江凝雪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陣,完全不敢面對他的眼神,但過了一陣,漸漸平靜下來,擡頭道:“我是白鳥哲男唯一的女兒,但江光真的死了,他並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這一點兒方寶倒有些意外,立刻道:“那你怎麼知道白鳥哲男是你的親生父親的,是不是在江光死亡之後?”
江凝雪點了點頭道:“是的,在江光死之後,我的親生父親出現了,他拿出了我小時候出生時的照片,然後帶我去日本見到了我的母親,另外剪下了他的頭髮讓我自己去查DNA,他的確是我的父親,絕對是沒有錯的。在我確定自己是白鳥家族的人後,他領着我去了家族神社,告訴了有關家族的一切,而我這才知道,江光從小除了讓我學習英語之外還要學習日語,並不是因爲商業的需要,而是我的父親要求他的,他只是一個傀儡,怎麼會對我有愛。”
方寶跟着道:“我認識他嗎?”
江凝雪將身子緩緩地靠在了牆壁,淚珠潸潸的從臉頰上滑落在彩色的毛毯上,搖頭道:“寶寶哥哥,你不要逼我,我不想說他是誰,無論怎麼樣,他是我的父親,我不想有人傷害他。”
看到了江凝雪的眼淚,聽到了這聲“寶寶哥哥”,再想到剛纔她告訴白鳥哲男是真心愛自己的話,方寶捏緊的拳頭漸漸的鬆開了,長長的一嘆道:“雪雪,白鳥哲男的計劃是不是讓你主動來接近,然後懷上我的孩子,讓我去打下一片事業,最後通過這個孩子來把我的事業全部接收過去,把我爲之奮鬥的一切都歸於白鳥家族所有。”
江凝雪沒有再瞞他,微微的一點頭,低聲道:“是的,我父親讓我想盡一切的辦法討好你,如果頭胎不是男孩,就繼續懷。”
方寶咬了咬牙,又道:“強強的意外出現,成爲了你們這個計劃的阻礙,所以你們要除掉他,對不對?”
江凝雪咬脣“嗯”了一聲道:“是,強強一來我就打電話通知了父親,他讓我想辦法殺了強強,然後弄成一個意外,不能讓人懷疑到我的身上。”
雖然這計劃還沒有被執行,但方寶心裡還是發寒,緩緩道:“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沒有答應你的父親。”
聽着方寶用這樣的口氣和自己說話,明白兩人之間的緣分將盡,江凝雪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緊緊閉上了眼睛,良久之後才睜開,凝視着方寶道:“寶寶哥哥,不管你相不相信,你都是我一生中唯一愛的男人,但我的父親同樣是一個偉大的男人,爲了家族的榮譽,他捨棄了一切,在我的家族,共有一百六十三名直系成員爲了日本國犧牲了自己的生命,而我母親的家族,同樣是這樣,他們是日本的貴族,可是當國家有了召喚,便會不顧一切的獻出生命,我的血脈裡,流的是大和民族的血,我的父系家族是天皇的忠臣,母系家族曾經統治過這個國家,爲大和民族效忠,是我的宿命,我別無選擇。”
忽然之間,方寶吼了起來:“劊子手,白鳥家族的人都是劊子手,爲了你們那個所謂的大和民族,在你那些先輩的手裡,沾滿了多少無辜的鮮血,搶掠了多少別人的財富,他們不僅在中國,在東南亞乃至整個世界都犯下了令人髮指的罪行,是一羣惡魔,江凝雪,別人不知道,你在中國生活了這麼久,難道也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