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卓堯,卓堯,你人在哪裡?”莫佑琛大喊了幾聲,沒有應答聲,便一頭撲到了水裡。
殷執蒼白的臉色被鬼河映照得煞白滲人,她猜到發生了什麼,“是魳!這鬼河裡不能再呆了!他見了血腥就如同挑起了最大的食慾,會有成羣結隊的魳過來!”
韓修着了急,帶着哭腔,“那怎麼辦,頭兒下去找卓警官了,我們又不能回岸上,敢情這兩邊都是絕路。”
殷執緊緊盯着前方,雖被黑色的濃霧遮掩,可是前方的陰差中出現了騷動,她知道時間差不多了,可是他們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纔是問題關鍵。
“孔梓姐,你能不能再潛一次水。我,韓修,杜府留在這裡,如果有大面積的魳遊了過來,總需要有人擋一擋。”
“好,沒問題。”孔梓二話不說,吸了口氣一頭栽了下去。
杜府看了她一眼,也點點頭,緊緊盯着前方的一舉一動。
死亡之河,荒涼之息,沉浮在鬼河之中,四周一片靜謐,那無聲無息之感,竟讓人懷念那生不如死的幽冥,好歹有聲有息。
莫佑琛往下沉了沉,四周哪兒都沒有卓堯,他索性比起了眼,感受着耳邊河水汩汩之聲,努力觸摸那習慣的氣息。黑暗中傳來“嚶嚶”之聲,似幼童在無助地哭泣。
那血腥味摻和着凌厲的氣勢從身後襲來,莫佑琛往左一閃,在河中他的動作相對緩慢,只感覺刀鋒似的堅硬之物擦着他的皮膚,冰冷又充滿煞氣。
那股血腥味越發的濃烈,他睜開了眼,眼前是一條約莫五尺之長的怪魚,形如牛,赤身,人面,馬足,瞪着凸出的血紅之眼,怒目而視地看着莫佑琛。它的左足環繞着一絲血腥,在混沌的鬼河中,讓人極其不適。
它速度很快,顯然適應了鬼河裡的生存環境,四足宛如奔馳的駿馬,向着莫佑琛直衝而來。
他沒有再躲開,酷棍在手陡然變成二尺的長度,尖端閃着凌厲的紅色,和這魳的周身赤色倒是來了個相互照應。
魳用足了氣力,用尖尖的牛角打算把莫佑琛捅個底穿,莫佑琛的酷棍可以自行調節長度,他奮力地抵住牛角,左腳一記飛旋踢。那魳顯然小看了來人,吃了力道,往後退了數米,那赤紅的眼睛閃動着憤怒,“嚶嚶”之聲愈演愈烈,就像一個得不到心愛之物而嚎啕大哭的嬰兒。
莫佑琛被刺激得耳膜都在震動,心裡一萬個臥槽,就憑這赫茲,這怪魚不動手他都能幻聽而死了。
莫佑琛只顧着和魳糾纏,沒有留意到自己逐漸往底下靠去,有個柔軟植物玩耍似的拍了下他的腳後跟,瞬間便纏上了他的腳踝,是那些海藻。
魳在一邊看着他被海藻纏住了左足,接着是右足,那赤色的眼睛咕嚕一轉,正所謂遇上怪物不可怕,遇上成精的那就是倒了大黴了,它顯然知道眼前的美味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也不用大費周章的奪取了。
四條腿得意地晃動着,還做了個頭向前傾的動作,打算來個一招必勝,慢慢享用,這模樣要有多可惡就有多可惡。
莫佑琛左右腳皆被海藻纏住了,坦白說,他知道孔梓剛纔被這玩意纏住的時候,內心一萬個鄙視,果然這世間是有現實報的,他學乖了。
那魳使足了力氣,朝着莫佑琛撲來,他一心一意盯着眼前的美味,沒有留意到旁邊的動靜,在離莫佑琛還有一米之遙時,身體受到了重重的撞擊,橫七八歪地摔在了那堆海藻之上。
海藻用力地抖了三抖,纏着莫佑琛的鬆開了,他感覺有個力道帶着他整個人往上一提,緊扼着他手腕的觸碰他再熟悉不過了。
張嘴就喊:“卓堯。”
啥叫做樂極生悲,就是如此了,他忘記了現在是在河裡,咕嚕嚕地喝了一大口鬼河的水,這現世報實在太快了,莫佑琛發誓一上去就跟孔梓道歉。
卓堯右腿受傷了,傷口到現在還沒止住,隨着他的晃動,血絲抽絲般的晃動着。他拍了拍莫佑琛的肩頭,往上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搖了搖頭。
莫佑琛一輩子都學不乖,張嘴就來,“去你的,要走一起走。”沒聽見他說什麼,又是一陣咕嚕嚕地冒氣。
卓堯奪過了他的酷棍,揪着莫佑琛的領口往一邊扔去,那條魳被海藻捆了個嚴嚴實實,正在死命掙扎着。
四周的河水劇烈地晃動了起來,整個鬼河宛如剩在碗裡的湯水,晃來盪漾去,頃刻便會顛覆。莫佑琛知道卓堯爲何如此着急了,混沌中他又看到了不下五條的魳浩浩蕩蕩向這邊游來。
卓堯拿起酷棍,使出全力往那隻魳的身上刺去,從肚子一路破開至底。一聲尖叫回蕩在鬼河中,堪比數百個幼童同時尖叫之聲,尖銳刺耳,驚心動魄,好像天和地都不復存在了。
片刻後,四周血腥涌動,污氣沖天,和那混出的鬼河之水混合在一起,一時成了無盡的地獄。
卓堯後退數步,帶着莫佑琛浮游而上。那邊氣勢洶洶游來的魳被這血腥之氣迷了眼,失了神,或者本性如此,嗜血奪命,把那條被卓堯刺得穿腸肚爛的魳啃了個乾乾淨淨,內臟的殘渣和血水把這鬼河攪得一片污穢。
在河面上的三人,被突然的天翻地覆震得飄東倒西的,血紅色染紅了鬼河,一路蔓延,彷彿那黃泉路上的彼岸花,不美不妖,只有滔天的罪孽。而那源源不斷的震動只是個開始,鬼河上冒着大朵大朵的氣泡,好像沸騰的開水一樣,隨時要把這些從塵世而來的侵入者灰飛煙滅。
杜府左手一個韓修,右手一個殷執,把他們牢牢地抓緊着,他胸口帶着月牙似的鏈子在血紅色的鬼河裡浸泡着,隱隱發着黃色的光芒,可杜府並未注意到。
鬼河裡波濤洶涌,一陣高過一陣,翻天覆地攪得幽冥一團大亂,鬼河的水何曾這般動盪過,岸上的陰差早嚇得面無鬼色,紛紛仰頭望着,都覺得就是血月之夜搞得鬼。
十大陰帥各個在場,守着那一塊兒地,屏氣等着無盡之門的開啓。
黑白無常站在最後,白無常盯着冒着黑氣的鬼河一眨不眨,他覺得不對勁,絕對不對勁。
“白老哥,你在看什麼?你說無盡之門就快開啓了,會不會像去年一樣溜出來好多雜七雜八的小妖。”
“你不覺得今天的鬼河有些奇怪嗎?”
“今天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奇怪,方纔那地動山搖的就說明無盡之門就快打開了,今天一大早枉死城的城門都塌了,酆都城的城牆跟着也倒了,地獄那兒還逃了幾個小鬼,孟婆說有個陰靈才喝下湯藥,腦袋裡正是空空如也的時候,一個地震,從奈何橋上翻了下去,這旱鴨子在忘川河裡浮上浮下了,最後還是靠個路過的陰靈好心才把他撈上來的。這鬼河翻騰着不稀奇,八成就是血月之夜搞得鬼,我說與其想着怪不怪,不如擔心會不會掀起大浪來,要是河水被掀翻了,這幽冥可都要淹了。”
白無常眯眼定睛瞧着,手中哭喪棒頂端的鈴鐺不時地晃動着,“不對,你仔細看,那河水泛着血氣!”
黑無常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出什麼,雖然是和平時不一樣,可這鬼河本來就邪氣得很,“白老哥,還是盯着前面吧,這時間就快到了。”
白無常沒有理會他,衆目睽睽之下往鬼河走去,這河裡一定有問題!
突然幽冥的土地劇烈地抖動了一下,這一下宛如整個大地都要一分爲二了,陰差們沒有做好準備,摔得是七零八落,四仰八叉的。
白無常整個人往前一衝,眼看就要因爲地心引力被吸入鬼河中,脖子處的衣襟被人一拎,往後連退了數步。
黑無常眼明手快地把他拽了回來,“白老哥,你這是做什麼!”
雖然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但是方纔白無常就差和鬼河親密接觸的時候,那一瞥他清楚地確定鬼河裡有東西,河水已變成了赤紅色,而且裡面有什麼東西動來動去的。
浪濤一陣蓋過一陣高,眼看連岸邊都要遭殃了,突然前方的水流驟然變急,周生冒出了無數個小水泡,前方似又千軍萬馬踏水而來。
與此同時,天地間一聲轟天巨響,一道閃電驚亮了整個夜空,連帶着幽冥一片驟亮,照着陰差的臉滲人煞白。
前方本是河岸的盡頭,只有一面坑坑窪窪的岩石巨壁,一小塊一小塊的岩石隨着震動從上滾滾而落,地下的陰差紛紛抱頭躲避着,有些修爲高超的陰差揮動着手臂,口中唸唸有詞,那些岩石往一邊砸去。
鬼河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成羣結隊的魳被血腥的本能驅使着,發瘋似的從遠處游來,這幅千軍萬馬的氣勢讓三人傻了眼。
韓修幽幽地吐了口氣,“我們是不是玩脫了。”
殷執確定一定一集肯定地說:“是。”
杜府鬆開了抓住二人的手,把她們推到了自己的身後,“有我呢,你們抓緊時間就跑聽到沒有,大不了去岸上,起碼能活命!”
韓修吐了口髒水,“呸,就你那兩下子,少來了!”
杜府:“起碼我能抵抗一陣子,你就是個武力值爲零的奶媽,殷執,帶上她趕緊走!”
魳大軍已然到了跟前,看着兩個大活人,就差沒留下哈喇子了,爲首的一條魳體型格外龐大,渾身一股腥臭之氣,它扯着孩童般哭泣的嗓音,衝着杜府撲身而來。
只是瞬間的事,杜府脖子處的月牙形掛墜突然斷裂,它掉落在污濁血腥的鬼河裡,可並未沉下去,而是飛速地旋轉着,頃刻間變成了一把約莫三尺二長的月牙狀鐮刀。刀柄上刻滿了奇怪的圖形,刀鋒鋒利無比,即使在黑暗中依舊閃着銀色的寒光,觸目而驚。
那隻爲首的魳感覺到了不對勁,卻已經止不住速度,杜府只是擡手一揮,那魳撞上了刀鋒,瞬間一截爲二,污血內臟噴了他們一身。
杜府看着手中的鐮刀,心下雖然詫異,可是更多的是欣喜,他緊握於手中,刀柄冰冷如鐵,他卻能感到強烈的生命力,似乎這把刀是活的,只爲他所用。
莫佑琛有酷棍,孔梓有弓箭,而他有了這把屬於他一個人的鐮刀。
這條月牙形的墜子,是初來幽冥那日,他們爲了躲開那個討債鬼,不小心炸了枉死城的時候,從那個討債鬼身上落下的,他拋棄了拾金不昧的崇高精神,鬼使神差地撿了起來。
其餘的魳一股腦蜂擁而上,而這把鐮刀彷彿有生命似的帶動着杜府一一砍殺,殺伐利落,刀不血刃。轉眼間四周的河面上半浮着數十具魳的屍體,每一具都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臥槽,杜府,你隱藏得夠好的啊!原來這麼牛逼!以後你行你上!”莫佑琛正從河裡鑽了出來,看着如此波瀾壯闊的場面,簡直想叩首膜拜了。
杜府看着莫佑琛和卓堯鑽了出來,眉頭一皺,大驚,“孔,孔梓呢?”
這麼一猶豫,身後的魳已然浩浩蕩蕩地突起而至了,大半的正在兇殘地吞食着同伴的屍首,其餘夠不着邊的依舊虎視眈眈地盯着那幾個大活人看着。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就好像有一把刀子從天而降,把天地劈成了兩半,整個幽冥宛如發生了十級地震一般,天地俱裂,山河俱損。
鬼河再也承受不住這樣強烈的動盪,河水氾濫,洶涌湍急,莫佑琛他們數人和數十具魳被狠狠甩到了岸上。
魳雖爲水生動物,但其在岸上也能活動數分鐘,他們被血腥迷了眼,又被這幾個人攪得煩躁不安,已經到了見東西就撕咬的程度,看到岸上的陰差,不顧一切地衝向他們,又是一陣翻天覆地。
陰差裡好多都是小輩,沒見過世面也沒什麼學識,哪兒見過這樣的陣仗,紛紛嚇得抱頭四竄,嗷嗷直叫。
十大陰帥們坐鎮,儘量維持着局面,這一邊是即將要打開的無盡之門,一邊又是瘋狂亂咬的魳,場面極度混亂,這鬼河裡的血腥和污濁染紅了河岸,到處都是一片狼藉,血沫橫飛。
白無常看見了混亂中的殷執和那些搗亂分子,大喊着:“大膽!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話音剛落,又一個人從鬼河裡被摔了出來,偏巧就砸在了白無常身上。
孔梓在河裡尋那二人不着,生不逢時的又被一條魳給糾纏上了,周旋了好久,以爲自己即將葬身魚腹之時,被一人什麼東西生拉硬扯的救了回來,再之後就碰上了這驚天鉅變,然後就被甩了出去。本以爲眼看就要摔死了,又找到個墊背的,這真是時來運轉!
孔梓撐着地起身,才發現這岸上比鬼河裡還要混亂,自己屁股下墊着的是白無常大人。
“白爺,對不住,對不住了!這不怪我,當真不怪我!話說你們養這麼多怪魚乾什麼,這下好了,自裁了吧。”
又是一驚天巨響,一道白光驚亮了整個幽冥,方纔那岩石巨壁陡然不見了,隨之而現的是一道冒着藍色幽光的屏障,彷彿粼粼水面,如虛如幻,虛幻難實。
不知誰喊了聲,“快看啊!無盡之門打開了!”
陰差們再也管不了這些搗亂分子,紛紛跑向了那處嚴陣以待,按照記錄,無盡之門開啓後,會在清晨到來之際再度關閉,期間如不嚴加看守,妖魔變會趁亂逃離此門,爲禍人間。
那些魳自然不知是怎麼回事,存活的依舊發瘋似的見着東西就撕咬,場面依舊一片混亂。
莫佑琛睜大眼四處尋找卓堯,突然間那無盡之夢的藍色幽光一暗又一閃,卓堯半個身子已經沒入其中,莫佑琛有一個奇怪的念頭,他或許不會再回來了,沒有半點猶豫,略過了滾在地上抱團鬥毆的陰差和魳羣,撒腿往無盡之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