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佑琛:“多謝, 有勞了,辦法總得一試,這藥是你配置的, 你親自給寒瀟豈不是更好?”
雲丹正在取書的手一頓, 眉頭輕蹙, “其實我本人對他沒什麼意見, 無奈嘉措註定和他水火不容, 其實這事誰也怨不得誰,大家只是信仰不同罷了。”
雲丹放下了書,也給自己倒了杯深綠色的茶水, 坐到了莫佑琛對面,“最苦的是嘉措自己, 以前在格桑和族長之間左右爲難, 她的性格你也清楚, 強硬又固執,認定決定的事絕對會走到底, 她承擔的太多了,以後揹負得也會更多。”
雲丹又綴飲了一口,“我有時候會想要是沒有我們巫醫族,很多事就會不同了,我們來到了落照, 這千年來早就和通靈族融合了, 卻也在很多方面改變了他們。要是沒有那棵裡木, 嘉措也就不用承擔這些了。”
裡木。。。莫佑琛稍加回憶便想起了這玩意是什麼, 他們在招搖山的時候, 曾互相說起了在虛鏡之地所見的幻覺,當然和他和卓堯選擇什麼也沒說, 莫佑琛並不想把前幾世的事告訴他們,因爲這關係到了卓堯,他潛意識想隱瞞些等弄弄清楚再說。但是孔梓卻說了些事,雖然言辭閃爍,其中必有隱瞞,但是裡木她是說到了。
這棵神奇的樹,從根本上解決了女性的生育問題,或者應當說從根本源頭解決了男女平等這樣一個在現代想都不敢想的事。
雲丹方纔這麼說,這裡木似乎和巫醫族有關,莫佑琛想了想,問道:“誰讓你們巫醫族有這樣好的寶貝,可是這裡木到底從何而來?”
雲丹搖搖頭,“我出生的時候,裡木已經紮根生長了,爺爺也只說過這是巫醫族的聖物。”
莫佑琛打從心裡覺得這絕對是個好到不能再好的東西,“凡事皆有因果,更何況這出發點絕對是好的。”
雲丹:“凡事皆有因果,這話固然沒錯,可是更多的是有利有弊,正因爲如此,嘉措纔有逃不開的責任。坦白來說,族人的壽命都在百年以上,可終歸是黃土一捧,族長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一旦發生了什麼,嘉措便是下一任族長,擔負起整個通靈族的重責,而二族長如此虎視眈眈,此事怕是不容易辦。還有格桑,他和嘉措青梅竹馬,可孝義在前,難道真要落得兵戎相見的地步麼。”
莫佑琛已經清楚地理出了整條線索,坦白來說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故事,通靈族的族長駕崩在即,而因爲裡木的關係,這裡的男女之分只是身體上的因素,因此嘉措即將成爲下一任族長,而二族長窺視族長之位許久,怕是有爭取位之嫌。雲丹口中的格桑和嘉措乃青梅竹馬,莫佑琛大嘆了口氣,這個趨勢的發展有些不太妙啊。
剛纔一談到寒瀟,嘉措就吹鼻子瞪眼的,聯想到了族內緊張的關係,莫佑琛有了個小小的猜測,“寒瀟本性不差,要是大家能化干戈爲玉帛就好了。”
雲丹放下了杯子,那深綠的茶水已經被喝得精光,“嘉措針對的倒也不是他,就像我剛纔所說的只是信仰不同罷了,就好比你。”
雲丹目不轉睛地盯着莫佑琛,神色緩了緩,隱約有些動容,目光移到了莫佑琛沒有動的那杯茶水上,“你不喝嗎我加足了料,對身體對靈力都有很大的好處。”
莫佑琛想起了院子裡彷彿隨時會滴血的花朵,整個人一抖索,擺手道:“我不渴。”心說她方纔那句好比你,又是什麼意思。
雲丹看他不喝,心下想說的話也講得差不多了,隨即起身,“你受嘉措所託,族人的安全就全靠你了。”
莫佑琛看着雲丹開始擺弄起了她的瓶瓶罐罐,深知此話有些逐客的意思了,雖還有些事沒有問個明白,卻也不想露了餡,罷了罷了。
“等下,這你接着!”雲丹轉身扔來一個東西,不偏不倚砸在了莫佑琛掌心。
是一本才半個手掌大小的書。
“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的,好笑的很,怎麼也打不開,你先前可是說了要幫我想辦法的,這就交給你了,全當我爲寒瀟調製藥物的酬勞好了。”
莫佑琛隨手塞入了貼身的裡衣裡,不禁一笑,“告辭了,你真是一點沒變,雲丹,你將來定會是一個很出色的醫生。”
屋外依舊夕陽西下,餘暉滿地,整條大街都被照射得金燦燦的,莫佑琛心想怎麼還沒有天黑,這才反應過來落照之地是沒有白夜之分的。雖說這番景色的確絕美,可總有一種時間都停止的錯覺,時間長了,這感覺並不好,似乎都不像活着一般。
他手裡有嘉措交給她的族徽,正是那個“靈”字,思前想後,決定還是先去找孔梓和杜府碰頭再議。
突然,一聲驚天響雷劃破了天際,轟鳴之聲徹響於耳,本在岸邊歡歌起舞的人們紛紛停止了動作,一臉的無措和茫然,四處不停地張望着。
落照之地何止是四季部分,白夜不輪,這裡連暴雨狂風,閃電響雷都沒有,忽聽此巨大的聲音,所有族人不禁內心一震。
在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天際又是一道刺眼明亮的閃電劈過,活生生把橙黃和煦的夕陽之景來了一個一分爲二,寒光驟現,天地鉅變。
通靈族的人和睦安樂,生活的安逸早讓他們對一切都心如止水,從未見過的景象讓他們觀之色變,不禁倉皇了起來。
竊竊私語中,不知誰說了句,“這是天變,這是要出大事了!”
一人之言,卻是在衆人心中都撒下了不安的種子,無人再有心情慶祝新年的到來,成堆的篝火依舊熊熊燃燒着,時不時火星四濺,惹得火更旺了,如若站在別處的高樓上,這岸邊之景猶如火燒漫野,大地湮滅。
韓修和杜府在人羣裡尋了卓堯多時無果,要看水柱上的時間將至,便在林子裡等候,左等右等不見莫佑琛,他們心知雖然頭兒有時候做事挺不靠譜的,但是本質上很有交代,尤其是如今這個狀況,他是不會亂來的,想必是出了些麻煩,與其你找我,我找你,不如就按照約定的在此等候。
結果莫佑琛沒等到,卓堯沒尋到,倒是見到了這翻天覆地的景象。
突然數百發銀箭齊齊射向了岸邊,來勢洶洶,箭頭冒着熊熊的火焰,和篝火融爲了一起,瞬間整個岸邊被火苗瘋狂席捲着。
岸上的族人抱頭逃躥着,尖叫聲和哭喊聲此起彼伏,驚天動地。可惜火勢來的突然又瘋狂,一不小心衣裙就被大火燒着了,像火燒漫野般往上身躥去,有些人本能的反應是躺倒在地,不停地翻身想撲滅身上的火焰,無奈這地面早被燒得通紅滾燙,火勢遍地都是,只會傷得更深。
有些人見逃跑無望,索性跳入西海尋條活路。這火說來奇怪,沿岸燃燒,就連淺海附近的海水也毫不懼怕,如再遊得遠些,時間一長,反倒是有溺水之患了。
不稍片刻,岸上的火勢沒有半分好轉,反而向林子裡蔓延而來,岸上的人們哭天喊地,有的已被燒成了一具具的黑屍,有的被西海無情地吞噬。
不是燒死,就是淹死,少數的倖存者往城內跑去,不停地大喊着救命,希望能驚動城內尚留的族人,來阻止這飛來橫禍的天災人禍。
杜府被煙嗆得咳嗽了數聲,掩這鼻眼,說道:“這裡不能再呆了,我們趕緊往城裡走,他們不會在岸邊的,一定在城裡!”
孔梓眼見如此慘烈的情形,於心不忍,心如刀絞,可她又無法解決正在受難的人們,讓她就此離去,卻又萬般的不能。
恍然中,聽到個哭哭啼啼的孩童聲,一個衣服被燒得已經不蔽體的男孩正從岸邊跌跌撞撞地走來,渾身燒得通紅烏黑,背上還插着根箭,哭得一臉的淚,又是疼又是苦,大喊着阿孃阿孃。
孔梓飛奔而去,一把抱起了這個可憐的孩子,和杜府往城內跑去。待到了稍安全的地方,才細細地查看這孩子的傷勢。
算他命大,那根箭的箭頭並沒有被點燃,也只是插在了肩頭處,好在無性命之憂,只是這渾身上下的傷可不輕,燒傷和擦傷遍佈了全身。
孔梓狠了狠心,在孩子哇哇大哭中拔下了肩,又替他包紮了傷口,好在雖然背囊留在了招搖山,可隨聲攜帶着韓修配置的藥丸,她取出了一顆讓他服下。
那孩子不停抽泣着,手裡捏着已經燒得幾乎一乾二淨的燈籠,看着架子,似乎是隻兔子形狀的燈籠,抽抽搐搐地喊着:“阿孃,兔子燈籠,阿孃,兔子燈籠。”
杜府不停地哄着,“好孩子,你家在哪裡,你阿孃沒在岸邊吧,我們帶你回家去?”
那孩子搖搖頭,“阿孃在家照顧弟弟,我是偷跑出來的,我家在那裡!”
杜府鬆了口氣,心說幸好這孩子還有家人在,否則真是無妄之災,當真是可憐了。他想問問孔梓,是否現在先送這孩子回去,只見孔梓拿着從身上拔下來的短箭,神色凝重,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指甲深陷在了掌心裡。
孔梓一觸碰短箭,她就看到了讓她無法相信的畫面,一幕幕在她眼前跳躍着,真實得不敢讓她相信。
她看到了杜府,他站在成排的弓箭前,仔細地查看着這些兇器,點點頭,向後面的人說着什麼,她聽不清,看這口型,說的似乎是,“就是這些了,以備蓄勢待發。”
孔梓心裡明白,她見到的不是眼前的杜府,而是一個叫做格桑的男人。除去空間與時間的不同,和杜府又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