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落不是第一次進宮,但她是第一次這麼正大光明的進去,以前陪秦老到皇宮御膳房偷食過幾次,按照秦老的話,就是享受那種隨時被人發現的刺激感。
秦老的觀點,離落不敢苟同,在她看來,吃東西就要暢快淋漓的,那種隨時保持警惕的狀況下吃東西,肯定會消化不良。
馬車在宮門停住,負責引路的公公早已經焦急的等着了。
他見離落下了馬車,趕緊邁着小碎步跑來,大冬天的居然出了一頭的汗,“哎呦喂,我的祖奶奶啊,終於把您給盼來了。快!皇上等着呢!”
他說着就要來拉她,被離落不着痕跡的避開,手一翻,便多了一個金錠子,“公公怎麼稱呼?”
那公公見自己去拉人卻拉了個空,正有些惱怒面前就多了一個金錠子,瞬間笑嘻嘻的接過去塞袖中,“回貴人,奴才是跟着肖公公的,人稱小貴子。”
“小桂子?”離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問道:“你可知皇上爲何召我?”
“這……”小貴子面露難色,見離落又掏出一個金錠子,才笑着接過,殷勤的說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昨日戌時太子殿下來御書房求見皇上,接着皇上就要傳旨見您,因爲天色太晚,這才改成今日。”
“你可有聽到太子說了什麼?”
“奴才守在殿外,哪能聽到裡面說的話。”小貴子摸着袖中的兩枚金錠子,想着這天仙似的貴人真是大方,又道:“不過皇上好像訓斥了太子殿下,奴才見太子殿下走出御書房時,臉色很是難看。”
離落點了點頭:“多謝桂公公指點!”
離落咬了咬嘴脣,這太子殿下真是陰魂不散,不知整出什麼幺蛾子等着自己。
小貴子引着離落來到御書房,通傳以後,離落走了進去。
御書房比她想象的還要大,兩側盡陳書格,案几、書櫃皆是漆黑描金,牆壁上有御筆題字,掛畫等。皇上慕允一身龍袍正坐在鋪着氈墊的黃炕上,提筆寫着什麼,旁邊一位頭髮花白的公公磨着硯。
只見這金鑾國皇上身軀凜凜,鬢若刀裁,雖然年近五十,但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相貌也是不錯的,此刻他只是隨意的寫着字,舉手投足還是散發出渾然天成的帝王霸氣。
離落雖然是第一次面聖,但她前世也是見過各種大場合的,自然不會膽怯,微微行禮:“民女離落見過皇上。”
皇上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繼續握筆揮墨,彷彿完全沒有聽到。肖公公倒是歪了歪腦袋看向離落,見她面色淡然,不卑不亢的站着。
“大膽!見到皇上爲何不跪!”肖公公蘭花指一翹,頤指氣使的對着離落。
離落皺眉,這一來就給她個下馬威,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以,憑啥要跪皇上,她可是破除封建解放思想的新時代女性,既愛惜自己的膝蓋,也沒有愚蠢的奴性,幸好蘇蘇給了她那塊玉佩。於是從懷中將玉佩拿了出來把玩着,漫不經心的說道:“公公當真要我跪嗎?”
肖公公見她拿出一塊玉佩,雖然隔着些距離看不太真切,但也能感覺到玉佩的不凡,那樣瑩白的色澤,看着就很有靈氣。他看向皇上,遲疑地說道:“皇上……”
皇上雖然寫着字,但餘光卻從離落進來就一直打量着她。他倒想看看,這個讓太子不惜以太子妃的位置求娶的女子,到底不凡在哪裡。
要知道太子妃的人選可是關乎未來國運,不僅要端莊得體、德才兼備,其出生也是很重要的,既能幫助太子培植親信,調動大臣,又不能讓外戚勢力過大,功高震主,所以這太子妃的人選才遲遲沒有定下來。
皇上思前想後,在各位大臣家中後適齡女子中,沈寧馨是最合適的太子妃人選。沈太傅爲人公正耿直,從不結黨營私,他若成爲太子的老丈人,必然也會全力輔佐太子。
再說丞相,家中也有一女,可若成爲太子妃,丞相原本就位極人臣,豈不是更加做大。至於另外還有個將軍之女,那也是萬萬不可的,將軍作爲外戚,用得好也罷,用不好可是會致越俎代的啊。
於是皇上曾經試探過沈太傅,看他可有將女兒嫁給太子爲正妃的心思。誰知這個老匹夫油鹽不進,三言兩語的就把話題略過,要不直接以女兒還小爲由拖時間。沈寧馨都十七了,這年紀在一般人家孩子都有了,還小什麼小,明顯就是沈太傅不願意,哼!堂堂太子他居然都看不上,他還想把女人嫁給誰!
就在皇上鬱悶不已的時候,沈太傅突然開竅了,開始和太子走得越來越近,經常下了朝還要和太子談一下民生問題,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讓皇上對他態度轉變起了疑心,這老匹夫是要做什麼?
結果他還沒把這個問題想清楚,太子居然先提出太子妃的人選,不是沈寧馨,也不是任何一家大臣之女,竟然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學院老師。可把皇上氣得差點吐血,堂堂太子娶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平民女子,別說讓天下人看笑話,他第一個不同意。
所以皇上將太子噴得個狗血淋頭,意思是除非你把太子之位讓賢,否則想都別想。太子黑着臉走了以後,他便命人將那女子的所有信息收集而來,這一看才發現,難怪太子被迷得找不到北,這名女子生在民間,卻有着不凡的經歷。
出神入化的琴藝,堪稱千年來第一個紫級之後……
在與赤翔國小公主康瑟舞的比賽中,以碾壓式的盛況贏得比賽……
擁有飄渺詭異的身法……
與第一樓多年來保持合作關係,那些名動金鑾的新鮮菜式,全部出自她手……
經營着一家名爲悅己閣的坊子,日進斗金……
是焰羽公子認定的妻子
……
到底是一國之主,有着不可小覷的情報力量。若是離落知道自己已經被調查得一清二楚,恐怕就沒那麼淡定了。
不過當離落將玉佩拿在手上把玩的時候,卻是皇上不淡定了。
只見他手一抖,毛筆應聲而落,濺起的墨汁將剛寫好的紙張弄污了。
肖公公大驚,趕緊過去收拾。再看皇上臉色嚴肅,濃眉完全糾結在一起,握拳的雙手也不住顫抖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嚴不斷散發出來。
離落被那股氣勢一逼,差點就要跪下,趕緊咬着牙硬挺着,暗道這玉佩似乎不好使啊,怎麼皇上一看就臉色那麼難看,莫不是與蘇蘇有仇?呃,艾瑪——不會這麼倒黴吧!
皇上看着眼前那個明明很吃力,卻依然在他凌厲的氣勢下站着不動的女子,突然嘆息了一聲,收回氣息,閉着眼無力的靠在一旁的軟墊上。
離落只覺得身上壓力驟減,呼吸又順暢了,只是背上剛激起的冷汗,此刻衣服貼着背,有些涼颼颼的。她見皇上突然頹然的靠後,瞬間竟然像老了十歲般,不由得嘖嘖稱奇,明明她纔是被壓迫那個,怎麼皇上放了氣就偃癟成這樣,又不是氣球。
“這天究竟是要變了,該來的總會來的。”皇上呢喃道,聲音極小,連肖公公都一怔,靠過去傾聽似乎也沒聽明白。
可離落卻聽見了,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變天了?
“給離落姑娘賜座吧。”皇上似乎緩了過來,悠悠說道。
立刻有人拿了金絲勾邊的百花繡墊過來,離落也不客氣,端端正正的坐下。
“朕聽聞昨日的兩院樂賽中,姑娘大挫赤翔國公主,實在是耀我國威,值得嘉獎。特意召你前來,看你想要什麼賞賜?”
離落趕緊起身,低眉順耳的說道:“能夠僥倖贏得比賽,實在是民女的運氣,不敢邀功,且太子殿下已經賞了民女一顆火齊珠,實在當不得皇上賞賜。”
火齊珠啊,太子倒是真捨得,一出手就是件次靈寶。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女子手持那件信物,又是焰羽公子看中的人,豈能容他人所想。即便是太子,未來的皇上,也不行。
雖然皇上僅見過這玉佩的畫像,但那大小材質以及雕刻的祥雲流水,他絕不會認錯。
“朕說賞就賞,既然你沒有想要的,那朕賞你母親,封她爲二品誥命夫人如何?”皇上雖然是徵求離落的意見,語氣卻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離落一驚,沒想到皇上居然把鄭氏給扯進來了,這是她最擔心的事,她只希望鄭氏安安穩穩的在青水城頤養天年,一旦捲入皇城爭鬥,她真的不敢保證能護得萬全。
可剛纔她已經拒絕過一次皇上,若是再次拒絕,就太不知好歹了,只得恭敬的回道:“謝皇上隆恩。”
“嗯,朕知道你母親在青州,路途遙遠,就不必進京謝恩了。朕會命人直接到青州封賞的。”皇上此話一出,離落才鬆了一口氣,語氣也真誠了幾分,“多謝皇上體己,民女代母親謝過皇上。”
皇上微微點頭,朝她揮了揮手,很是疲乏的樣子,“好了,你下去吧。”
“是,民女告退。”離落微微施禮,緩緩退下。
她能感覺得到今日皇上召她來肯定不會是那麼簡單,只是在她出示了玉佩之後才改口說了賞賜的事情。
雖然是賞賜,可離落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就連沈太傅的夫人也不過是二品誥命,皇上這算是重賞了,好在不需要鄭氏進京,但也不能放鬆警惕,先命人傳個消息回去,免得駭着母親,再加派些人手保護才行。
依舊是小貴子引路,離落心不在焉的跟着,突然眼前多了一雙鹿皮金紋的靴子,她一驚趕緊避開,這才擡頭看去。
“奴才見過太子殿下,見過七皇子。”小貴子慌忙行禮道。
只見慕辰逸揹着手站在她面前,慕辰澤在他後面跟着。
“好——人不擋道!”離落脫口而出的“狗”硬生生的換成“人”,一張小臉被噎得通紅。
後面的慕辰澤撲哧笑了出來,雖然離落轉得快,但那奇怪的發音還是很容易猜到她原本要講的是什麼。
慕辰逸抿着嘴凌厲的看了慕辰澤一眼,後者立馬止住了笑,神色不自然的說:“那個……皇兄,你們聊,我去前面等你。”說罷便訕訕的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