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就這樣平靜的過去了,玉嬪臉上的傷竟也好得差不多了。索性撲上些蜜粉,倒也看不出什麼痕跡,到底沒有留下瘢痕。
傷好了,玉嬪自然越發的坐不住了。擇了豔陽高照的一日,意欲前往儲秀宮請安。蘭彤心裡忌諱,畢竟是皇后出手責罰了玉嬪,少不得從旁絮叨幾句:“人都說好了傷疤忘了疼,不想小姐您也是這個脾氣。這下傷纔好,又急不可耐的去討皇后的嫌。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玉嬪對着喜鵲登梅的妝鏡一照,淺綠色繡着滿地落花的圖案,倒也喜人,映襯的她兩腮若春,格外神彩風揚。“她是後宮之主,即便是今日不去,來日也要去。總歸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有什麼差別!”
蘭彤默默點頭,心想也是這麼個理兒:“那過會兒見了皇后,小姐您還是不要多說話爲好。奴婢聽說,皇上將四阿哥留在養心殿不過十餘日,手上的燙傷才治癒,就送去了阿哥所。且還不允皇后探視呢。這份兒閒氣,皇后又得撒在您身上了。”
“理會她做什麼,哪有一天是她不生氣的。”玉嬪的心性兒越發的不同了,再沒有從前甘於平穩的模樣。
“哪一隻簪子好看?”蘭彤也不想擾煩了她,只好轉移話頭問道:“這支北雁南飛的簪子可是昨個兒送來的,奴婢看着意頭好,手工也精緻,小姐可喜歡?”
玉嬪看也不看,直接說道:“我要那支紫玉的。”
“紫玉的?”蘭彤緊忙轉身從宮婢們捧着的托盤裡尋找,可看來看去,竟也沒有一支紫玉的。
“就是那支小馮子從死人身上尋來的。”玉嬪知道她沒找到,少不得補充一句。捧着紅漆盤的宮婢們一聽,齊刷刷的跪倒一片,口中直呼娘娘饒命。
玉嬪被她們逗樂了,再看蘭彤也是一臉的焦黃。無謂道:“那簪子收在七寶玲瓏的楠絲木盒裡了,蘭彤你去取來。你們都退下去吧。”
衆人一聽,連連謝恩,一刻也不敢耽擱的退了出去。蘭彤猶豫不決:“小姐,暫且不說那是從死人身上拿回來的東西,犯了忌諱。就單說那簪子吧,若果真是定嬪收買旁人用的,豈會看不出來。您這樣明顯的別在頭上,豈非故意讓她知道,這樣一來她必然視您爲眼中釘,咱們實在沒有這個必要惹火燒身啊。”
“我就是要惹這把火,燒上我這早已是空殼的身子。看看她定嬪還有什麼招數!”玉嬪主意已定,雙眼透射着鋒利的光芒。“此人不除,後宮永無安寧之日,只怕到時候這火燒起來,不定要牽累多少無辜的人。”
蘭彤定了定心神,順從的取了紫玉簪替玉嬪別在鬢邊:“小姐您既然已經有了主張,奴婢只管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好。”玉嬪對着鏡子微微一笑,鏡中的佳人風情萬種:“你說,我這一身還看得入眼吧?”“小姐,您的美貌,壓倒了後宮裡多少宮嬪小主呢。從來都只是您不情願罷了,若您有心,定嬪必然撈不着好。”
“走吧,遲了就不好了。”玉嬪輕輕一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好好打扮過了。總歸沒有了這份興致,好看又或者不好看,能怎麼樣?
不一會兒的功夫,儲秀宮就到了。卻是恩貴人立在正門之前,與兩名儲秀宮的侍衛糾纏。玉嬪沒有急着走上前去,想看看這個恩貴人又有什麼花樣。
“貴人您就別爲難奴才了,皇后娘娘說了不會召見您,請您回吧。”其中一人總算還客氣。
另一人卻道:“皇后娘娘身邊的紫敏姑姑交代了,哪一宮的小主、主子都可以來請安。就是您恩貴人的安給免了。爲何如此,貴人您心裡還沒數麼?自己不詳,就別硬往旁人宮裡闖,憑白添了晦氣,讓人厭惡。”
恩貴人有些着急,連忙從袖中掏出一物,塞在那人手中。討好似的說道:“侍衛大哥,求您幫幫我,我一定要去面見皇后娘娘。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事兒總不能憑白算了,那好歹是臣妾的家生侍婢,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去了,皇后娘娘總得爲臣妾主持公道啊。
您放我進去吧,這話只要我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兒一說,娘娘一定會格外開恩的。”
“還當是爲着什麼呢,這恩貴人是怎麼了,越發的不知進退了。”蘭彤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小聲道:“想當初她與淳嬪娘娘,跟小姐您一併入宮的,奴婢還以爲她真就是重情重義之人。想不到今時今日,會落得如斯下場,連侍衛都看不起。”
“人各有命。”玉嬪不是可憐她,只是覺得這一切都跟一早就寫好了似的。想躲也躲不開,想逃也逃不掉。若是能選能改,想必恩貴人也不願意才入宮的時候就毀了容。更不願意從此失了聖寵,活在永無休止的黑暗之中。
玉嬪這一失神不要緊,卻是恩貴人被狠狠的推倒在地。
“呀!小姐您快看。”蘭彤不由得一震心:“到底也是貴人小主,怎麼落魄成這個樣子。”
玉嬪心裡也不好過,少不得走了兩步:“這是幹什麼,恩貴人再不濟也是個堂堂正正的小主,你竟敢如此僭越,是不要命了麼?”
推人的侍衛見是玉嬪來了,不由得服了軟當即就跪了下來:“玉嬪娘娘明鑑,奴才的確是無心之失啊。皇后娘娘有命,不許恩貴人踏入儲秀宮範圍半步,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蘭彤已經扶起了恩貴人,蹙眉勸道:“貴人還是請回吧,無謂在這裡爲難侍衛。他們又做不了主,您何必作踐自己呢。”
恩貴人與玉嬪對視了一眼,冷冷的別過頭去:“不用你們在這裡假好心,不就是爲了看我的笑話麼?現在看到了,你們滿意了吧!”
若換做往日,玉嬪可能會說些寬心的話。只是此時不同了,玉嬪心中那份兒悲天憫人的善良,早已被消耗盡了。“恩貴人說的極是,這笑話果真好看。如你這般模樣的,後宮裡不在少數。看了也就看了,你還能如何?”
“你……”恩貴人氣憤交加,一時語塞。
玉嬪卻已經懶得理會,只道:“去通傳皇后娘娘一聲,延禧宮玉嬪來請安了。”
那侍衛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腳底抹油一般的溜進了宮內。玉嬪隨着他身後,步步生蓮的走了進去。
身後的恩貴人只覺得,這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上,痛不可當。
想說好了似的,偏是玉嬪越想見着誰,誰就一定會出現。她前腳才邁進正殿,後腳定嬪就跟了進來。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兩位嬪主一併向皇后行禮問安,動作極爲一致。
垂下眼瞼,慵懶的掃過了二人的面龐,皇后沉寂了一會兒,才道:“玉嬪與定嬪怎麼碰到一起去了,還真是湊巧啊。”
心裡自是厭惡這兩個人的,皇后少不得語調涼薄。一個害的自己骨肉分離,與親兒情分疏離,另一個竟膽敢安插人在自己身邊,還抑鬱嫁禍陷害。果真是沒有一個好東西。
越是這麼想,皇后心裡越是不暢快,好半天才有氣無力的喚了一聲紫敏:“看座吧,有什麼話總得坐着說。”
定嬪自知皇后心裡爲何不快,卻得體的微笑着,沒有半點在意的樣子。反而親暱道:“臣妾看着皇后娘娘似有些睏乏,許是知曉四阿哥患了風疾,一夜未能安睡吧?”
玉嬪眉心連着跳了好幾下,才鎮定了心:“四阿哥患了風疾?可派御醫去診治了麼?要緊麼?”
皇后冷冷一笑,吃味兒道:“綿忻病了,我這個嫡親的額娘自然憂心難免。也難爲玉嬪你這樣記掛了。只不過,看你今日精神頭格外足,氣色又紅潤,想來昨晚上睡得安穩異常吧。到底十月懷胎就是不同,隔了這一層肚皮呀,什麼真的都是假的了。”
見這一句挑撥離間的話奏效,定嬪心中微微暢快:“可不是麼,沒生過的就是不一樣。自己照顧不好,還要強留在身邊。若是皇后娘娘一直撫育四阿哥在自己身邊,想來四阿哥的體質也不會這樣弱不經風呢。真不知道是天意弄人,還是有些人心腸歹毒,刻意爲之。”
“定嬪姐姐真是會說話,句句正中要害啊。”玉嬪不怒反笑:“您就是知道,旁人哪一塊兒癢哪一塊兒又疼得厲害,不然怎麼三言兩語,就惹得旁人惱了。
這一份本事,玉淑自愧弗如啊。可四阿哥始終是皇上的血脈,下毒在牛乳酥中,又以熱蠟油燙傷了他,這樣的惡人姐姐倒不是在意的。反而衝着妹妹來了,還真是奇怪呢!”聽出玉嬪話裡有話,皇后的心刺痛的不行。“玉嬪,你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玉嬪對上皇后的眸子,清澈一笑:“娘娘,我對綿忻之心不亞於你。這才使得皇上不安心將四阿哥留在延禧宮。可說來說去,這些都是臣妾的疼惜,卻並非過錯。我若是您,必當先揪出傷害四阿哥之人,才總算能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