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姑姑,你快來啊,小姐醒了。”沛雙格外激動,連連的喚着芩兒快來。
如才從睡夢中醒轉過來,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待她張開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沛雙,才安心的露出笑意:“我睡了多久啊?”
沛雙握住如的手,小心的扶了她起來,才道:“小姐,您這一睡就是整整兩日呢。奴婢看着,一準兒是累了心。倒也是呢,五阿哥還沒足十月,就順利的誕了下來。幸虧母子平安,您都不知道皇上擔心的守了您整整兩夜呢!”
芩兒歡天喜地的走進來,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老火雞湯:“娘娘,您可算醒了。小廚房一直給您備着雞湯,去了皮熬得,一點也不油膩。您快喝點,恢復恢復體力啊。”
如心急着看小阿哥,也顧不上什麼雞湯:“五阿哥呢?快抱來讓我瞧瞧。”
“小姐,您就放心吧,照顧五阿哥的奶孃,是皇上親自挑選的。必然不會有任何紕漏,這會兒誠妃娘娘與莊妃娘娘也陪着看着呢。你要當心的可是自己的身子。”沛雙將牡丹納福的八角靠墊給如擱在身後,綁在角上的流蘇便各自慵懶的垂下來。“皇上說了,過會兒來瞧您呢!”
芩兒怕如貴妃不捨得,也免不了寬慰道:“阿哥一出生,便要交給奶孃,送去阿哥所照料。從前皇后娘娘的兩位阿哥也是如此,比不得公主能留在娘娘身邊。娘娘您連小阿哥的樣子或許都沒有看仔細,這種滋味雖不好受,可畢竟是規矩。”
如笑暖如春,雖然心裡也很不捨得,嘴上卻是另一番的說辭:“本宮是皇上的貴妃,自然要以身作則了。倘若皇上因爲過分的溺愛五阿哥,或是礙於本宮的恩寵,而將小阿哥留在永壽宮,只怕難以服衆。”
說到底,如還是不希望皇上爲難。接連發生的事兒,如知道自己固執、堅持,或許也不經意的損傷了皇家的顏面。甚至會讓皇上覺得包容的很辛苦,可要她看着那樣無辜的孩兒去死,她真的做不到。
這麼想着,眉頭便不由自主的蹙在了一起。
“小姐,不開心的事兒就別想了。那些自作孽的人,天都不能饒恕,您又何須惦記着。”沛雙乖巧的扭了一條帕子,給如拭了拭面頰。
溫熱且帶着花香的氣息,格外柔軟的撫過如芙蓉出水一般的額頭,很是舒服。“我自己來。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無謂再提,日子總是要天天的過下去。何況如今,有了笑薇,有了小阿哥,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芩兒將雞湯送到如的脣邊,輕輕吹涼道:“可以喝了,娘娘嚐嚐,可是真正的老火雞湯,溫補不燥呢!”
如抿了一小口,笑意漸漸展露:“果然是很好喝。”恍惚間,忽然想起小阿哥還沒有名字呢,不覺道:“皇上可有旨意,給五阿哥取好了名字麼?”
沛雙耳朵好使,聽見有腳步聲,便朝門邊瞧去,果然簾子一動,皇上頎長的身影就走了進來。“小姐若想知道,只管自己去問皇上吧!”
芩兒也會意,預備擱下湯碗請安。卻聽皇上呵呵的笑道:“都不必多禮了。”
如沒有起身,反而平靜如水的凝視着一身明黃龍袍的天子,笑着笑着,淚水便溢了出來。
“瞧你,這是做什麼?當心傷了身子。”皇帝快步走上前去,很自然的坐在瞭如的身旁。取出帕子,認真的給如淚水。“朕一下朝,連衣裳都沒換,就來瞧你了。怎麼反而惹得你哭了,月子裡,最傷眼睛的……”
“皇上。”如也不顧芩兒與沛雙還在一旁看着,雙手握住了皇帝爲她拭淚的手掌。“臣妾……”
“噓。”皇帝輕輕靠過來,反握住如的手:“旁的話自不必說,朕已經替咱們的五阿哥想了個好名字。叫,綿愉可好?”
“綿愉?”如不禁重複的念着這兩個字:“可是和悅爲‘愉’之意?”
“不錯。”皇帝輕輕的吹乾瞭如的淚眼,很是溫存的示意道:“朕希望五阿哥,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每一日都過得和悅如意。如,你也是。”
“多謝皇上。”如喜極而泣,伏在皇帝溫暖的懷中嚶嚶哭泣。
芩兒與沛雙也是歡喜的不行,笑中帶淚。兩個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把淡粉羅帳內的旖旎風光,留給了皇上與如貴妃。
“不光是這一層意思。”皇帝輕輕的撫摸着如的背脊,幽幽道:“朕知道你對玉妃的死一直耿耿於懷,而礙於玉妃的心,朕也的確過分薄待了她。愉字與玉字諧音。權當是緬懷吧……”
皇帝的話音未落,如已經泣不成聲了。原來,他不光是在意自己,且還是這樣事無鉅細的在意着自己。“臣妾辜負了皇上的一番厚愛……”
“是朕不好,想讓你高興,卻拙嘴笨舌的越發惹的你哭。”皇帝知道如想說什麼,卻並不想聽。“從前的事兒,朕也有不好。如今再回頭看過去,越發覺得你彌足珍貴。唯有你,才最懂朕的心。後事不忘前事之師,朕再也不會辜負你了,如,信朕好麼!”
如不住的哭着,亦不住的點了頭。
皇帝若不是怕傷着如的身子,真相把她抱的緊緊的,揉進自己的懷裡。“傻丫頭,不哭了。”
皇后跌坐在地上,冰冷的裡面,她能觸摸到並蒂蓮花的圖案,越發的覺得心頭噁心的不行。如貴妃當真爲皇上誕下了一位阿哥,她竟然也會有這樣的福氣。努力的仰起頭,可淚水依然還是順着自己的臉頰往下滾,濺碎在冰冷的地磚上。
荷歡走進來的時候,被眼前所見驚的險些叫出來,滿地散亂着各式的珠玉,甚至連鳳袍也被皺巴巴的揉成一團,隨處可見。皇后披頭散髮的坐在地上,默默的垂淚不語。
“娘娘,您這是幹什麼,好端端的爲何要作踐自己啊。奴婢扶您起來,地上溼氣重……”荷歡說着話,就緊忙來扶皇后。
“滾開,別碰本宮,滾開……”皇后歇斯底里的大吼一聲。“連皇上都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哪兒輪得着你在這裡顯好心。本宮必然不會領情,滾出去。”
荷歡別皇后這麼一吼,嚇得縮回了手。縮回手的那個瞬間,她忽然就覺得自己的前程是沒什麼指望了。以皇后的心思,早晚都會被如貴妃鬥倒。她不求榮華富貴,只求能平平安安的熬到出宮之日回家團聚。
現在看來,如貴妃得了五阿哥,又那麼寬容仁慈的原諒了完顏氏,必然更得皇上的信任。以皇后的心思,勢必要有所行動了。若是皇后獲罪,那自己……荷歡害怕的不行,幾乎抑制不住的顫慄起來。
“你抖什麼?你是怕本宮殺了你,還是剝了你的皮啊?”皇后瞥了荷歡一眼,似在哭,卻有極盡鄙薄:“本宮有這麼可怕麼?”
“不是的皇后娘娘,奴婢只是心疼您……”荷歡強忍着淚水,抑制住心房的亂跳,竭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了些:“娘娘千金貴體,不可如此啊!還是讓奴婢扶您起來吧?”
皇后沒有再掙扎,只是順着荷歡的手緩緩的站起來。這才覺得原來自己的雙腳麻木的失去了直覺,原來自己坐在地上這樣久了。瀕臨秋節,正是紫禁城最好的時候,怎麼她就是覺得冷,如同身處枯井之中,看不見頭上的藍天白雲,只覺得徹骨寒冷。
小畢子在門外侯了有一會兒了,聽見裡面沒有什麼動靜,這纔敢開腔說話:“啓稟皇后娘娘,麗貴人來請安了。正在偏廳候着呢!”
荷歡被小畢子的話驚了一跳,生怕皇后威風大作,氣兒也不敢出似的。
只是皇后並未說什麼,只是才坐穩,便不停的敲打自己的雙腿。
“娘娘,您是否覺得不適,不如奴婢去請御醫來吧?”荷歡賠着小心,又不失關心的問。
“讓人把這兒收拾乾淨了。”皇后自覺雙腿痠麻不堪,想動又不敢動,難受的不行。正如同她如今的處境一般無二。後宮如貴妃風頭正勁,她的日子越發不好過。皇上的心沒有也就罷了,連地位都越發的不穩了。
她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是鈕鈷祿如沒有的。反而鈕鈷祿如有的,她自己根本無從媲美。然而,這樣絕境之時,麗貴人不去永壽宮獻媚,來她的儲秀宮做什麼呢?
“替本宮梳妝。”皇后想起從前的時候,身邊有個會獻媚的淳貴人,也算是如魚得水。而如今,淳貴人爲嬪卻沒了恩寵,到底不再堪用。或許這個年輕貌美,又頗有心思的麗貴人能幫襯上手呢!
“孤掌難鳴,看來本宮也急需扶植一批新人,好好和如貴妃鬥上一鬥。終歸她的五阿哥才落地,能不能養大言之過早呢!她不是一直撐着,想要二阿哥登基麼!哼……”皇后意味深長的捲起脣角。“走着瞧吧,如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