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在心裡將小蔡子的話過了一遍,這一遍過完,心頭也有了該有的滋味兒。只是莊妃這會兒慍怒之色未減,如玥也不預備多說什麼,如同往常一般,寬言撫慰道:“莊妃還是順順氣吧,身子是自己個兒的。”
“順氣?”莊妃眉峰一凜,使勁吸了一口怨氣:“這一腔的怒火,快要能噴出來了。怎麼順?還是如妃你有什麼法子,好好給本宮順順氣。”
正是初夏的午時,微微能聽見蟬鳴的動靜。本該是最適宜午睡片刻,獨攬寧靜的時候,卻偏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如玥輕輕一笑,明媚動人,極盡優雅道:“順不順氣,是你莊妃容人的度量。能不能順氣,那還得看看這兩位新貴人到底有什麼本事。”
莊妃怨惱的厲害,少不得冷言相譏:“可別真讓人說着了,這兩位新貴人該不會就是你如妃要弄進宮來的吧?慶郡王福晉與你是何關係,莫以爲我們宮中的這些姐妹都不知曉。這婚,可還是你請皇上賜的呢!”
如玥本想發作,可還是忍了下來:“怕就怕只曉得一知半解,難免以偏概全了。不過莊妃啊,咱們是什麼交情,再沒有人更能領略了。以你對我的瞭解,這般緊要的事兒,我會輕易交託旁人去辦麼?”
冷靜的想了想,莊妃還是擱下了心頭的猜忌:“罷了,若你真要與初貴人的龍胎爲難。當初知曉她或許有孕之時,也不會百般的勸我別動那頂包的心思了。可若真的不是你,那……又會是誰,有這樣通天的本事呢?”
“看看再說吧!不過莊妃,也別怪我以攝六宮事的大權牽制於你。方纔皇上可說了,別冤枉了人。倘若那兩位貴人,真的是清清白白的,你的脾氣,還得擱在自己心裡消受了去。”如玥這番話,也不光是爲了自己的顏面,皇上能這樣說了,可見多少還是信了這兩位新貴人的。
“憑什麼!”莊妃憤慨不已,不是衝着如妃:“怪也只怪皇上太過袒護,偏頗得失了公正。衆目睽睽之下生出的亂子,他竟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說完這樣大不敬的話來,莊妃閉口等着如妃斥責。豈料好一會兒,如妃都沒有開口說話。像是什麼也沒有聽見一般,着實令人費解。她正預備開口再問什麼,卻見有人躬着身子急匆匆的走過來。
“主子,莊妃娘娘。”來人正是樂喜兒。見他畢恭畢敬的樣子,如玥便心裡又數了。
“說吧。”莊妃也知道他這會兒來,必然不會是什麼好事兒。嘴角不免扯得長了些,極不情願的扭過臉去。
樂喜兒擡了擡眼眉,終於還是不敢看兩位妃主的臉色,復垂下眼瞼道:“方纔常公公親自來傳旨,說內務府擬定了‘康’、‘麗’二字,爲兩位貴人的賜字,皇上已經恩准了。”
莊妃聞言,忽然就笑了。“妹妹呀,我說什麼呢,你瞧見了吧,皇上的心意呀,一準兒只有你一人能參透。”許是真的傷了心,也許是看透徹了些什麼,莊妃旋身欲去,不想再多說什麼話了。
“莊妃。”如玥喚了她一聲:“正殿的事兒還沒了呢,你又何必……”
長長的一聲嘆息,莊妃停下了步子:“如妃啊,皇上這個時候賞了賜字,還曉諭六宮了,那裡去不去又如何呢。方纔你不是叫我自己消化麼,我就去看看初貴人好了。”
如玥自然是不好勉強了,只得孤身前往正殿詢問此事。當然,她也明白,詢問不過就是做做樣子而已,動不得氣更認不得真。
皇上心之所向,早已呼之欲出了。何必要令自己夾在皇帝聖意,事實之間爲難了。終究不如一笑了之。
待到如玥前往正殿之時,兩位孿生的貴人果真跪於殿上請罪。只是跪是跪着了,倒也鄭重其事的,可惜從她們姣好的面容之上,竟尋不出一星半點的悔過與內疚。相反,充滿了從容與孤傲,好似這一切不過是世俗之事,亦無半點上心的意思。
“如妃娘娘萬福金安。”一雙佳人齊齊叩拜,行了大禮。待如玥坐定,爲首的女子率先直起身子。“久仰如妃娘娘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比起福晉,更要明朗豔絕,端莊華貴,難怪長久以來都能抓住皇上的聖心呢!”
聞聽她如是說,另一女子潛意識擡起頭,對上如妃精銳的目光。又忙垂下頭去,柔柔斥責:“絮絮,如妃鳳駕座前,豈容你這般評頭論足,失了矜持。”
聲音溫軟如綿,像極了小貓抓撓心房,如妃也不覺爲之吸引,面無表情的又睨了這雙姐妹許久。末了才道:“本宮以爲,如寶能敬獻入宮的,無非是姿容出衆的女子罷了。卻不想竟會是如此出色的一雙美人,倒是我小覷了。”
“如妃娘娘過獎了。”後開口的女子溫和道:“臣妾柳綿綿,與妹妹柳絮絮皆是漢家女子,是福晉不嫌棄我們薄柳之姿,悉心加以調教才送進宮來的。卻不想一入宮,就給福晉與娘娘惹了這麼大的麻煩,當真是心中有愧。”
柳綿綿垂下頭去,猶如微風拂柳,輕柔而舒緩。倒是柳絮絮依然如故的跪着,略微揚起頭與如妃對視:“姐姐說的不過是自謙之言,相信娘娘也不會盡信吧。那初貴人與我姐妹二人於亭中敘話,忽然發起狂來,對姐姐大打出手,還掀碎了石桌上所擺放的糕點、杯盞之物。若非臣妾加以阻攔,只怕那碎片就要割在我姐妹二人身上了。
可終其究竟,絮絮與綿綿並不清楚,且要等初貴人自己向娘娘釋疑了。”
由始至終,如玥都沒有講出一言半語,偏是這姐妹二人,一軟一硬,呼應的真真兒合適。難怪皇上的心也不能自已了!
再仔細瞧這姐妹兩,姐姐眉目柔順似水,安寧恬淡,一顰一笑猶如畫中仙女。與生俱來帶着一股子清高孤立,好似一株亭亭玉立於冰山之巔的雪蓮。着實美的讓人不敢輕易靠近,生怕一腔的熱情將如此冰寒的意境融化,憑白摧殘了這本就不可褻玩焉的昂貴之花。
而妹妹則要活潑得多,雖爲一樣的容顏,卻宜喜宜嗔,舉手投足間散發着小女兒的心性。總讓人移不開眼眸,好似必得將她擱在掌心托住,細細撫摸之才能領略其神髓。嬌柔自然是不缺的,可嬌媚之色添了幾許剛毅,倒不失柳絮隨風的灑脫,名字可真是沒有取錯。
“娘娘不說話,許就是原諒了我們姐妹二人?”柳絮絮微微一笑,刻意說道:“方纔常公公傳了聖旨,皇上賜了封號,姐姐爲康貴人,而我也得了麗字。臣妾不才,斗膽請娘娘指教,何爲‘麗’,作何講?”
“絮絮,越發的放肆了。”柳綿綿微蹙了眉,粉光若膩的面龐含了一縷薄慍,嬌生生的讓人少不得多看上幾眼。
如玥不知該不該誇讚如寶長進了,脣邊的笑意卻隱隱透着涼薄,半含凌厲道:“本宮無從理解這‘麗’字原本的意思,不過見了柳氏兩姐妹如綿如絮的功夫,卻是心領神會了。”
“如綿如絮!”柳絮絮品着這話的意思,卻不覺嗤嗤發笑:“這麗字當何講臣妾愚鈍,尚不能體會。可這絮字作何講,臣妾見了娘娘您,竟有一番感悟了。娘娘可願聽?”
“哼。”如玥眉眼稍彎,言語涼薄而寡淡:“但講無妨。”
“絮,乃如字當頭,高高在上,系字爲底,要穩穩當當的拖着那如才能成絮。也竟然是與此時的情景一般,娘娘您高高在上俯視着絮絮,也壓制着絮絮,這樣纔是臣妾的命數,倒果真與那麗字無關。娘娘您可贊同。”
“雖然大膽,卻也說的正是。”如玥的情緒,看不出一絲混亂。即便是柳絮絮一再的當中挑釁,她亦巋然不動,絲毫不受半分影響。這便是雍容華貴的端莊氣度,越是面對着自己不喜歡的人與事,越要冷靜理智,萬不能讓旁人鑽進了空子。
“只是本宮此時,對此並無半點興趣。倒是康貴人,本宮想知曉,初貴人何以對你大打出手,又爲何會傷及其腹中的小皇子?”如玥審慎的目光,來來回回遊走於二人的面龐,卻看不出一絲慌亂或隱瞞,相反,坦坦蕩蕩的鎮定,着實令她刮目相看。
柳綿綿又是俯首一拜,坦然對上如妃的目光:“臣妾也並不知曉爲何初貴人會突然變臉,本是賞花品茶的雅事,許是哪一話不和她的心意了,這才……”
“哦?這麼看,倒是真與你們無干!”如玥順着她們的話,往下說。“那就真要怪初貴人不當心了。可憐了那個小皇子,連啼哭一聲的福氣也是沒有,打孃胎裡出來,便沒了氣息。”
“方纔皇上來時,姐姐與皇上也是這般詳說的。皇上無疑義,如妃娘娘也信了我們姐妹兩人,當真是與皇上鶼鰈情深,心有靈犀啊。”柳絮絮根本不理會“小皇子”的話茬,東拉西扯的也只爲擾亂如妃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