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雙笑嘻嘻的推開了房門,身後跟着才從阿哥所回來的芩兒。兩個人歡天喜地的走進來,格外親密。“小姐,姑姑回來了。”
芩兒福了身,恭順道:“娘娘,奴婢回來了。”
如擱下手裡的繡活,興沖沖的站起身子走上前來:“見你平安的回來,我心裡也總算踏實了,這些日子難爲你了。”
“娘娘言重了,能照顧在四阿哥身側,也是奴婢的福份。更何況,四阿哥痊癒,比什麼都要緊。奴婢最清楚娘娘的心思,倘若換做旁人來照顧,您必然是不肯安心的。”芩兒知道如的難處,一則是真爲了四阿哥着想,二則唯有自己去了,皇后纔不至於耍陰招。
畢竟如貴妃肯讓身邊的人陪在阿哥所裡照顧,多少能說明永壽宮的用心還是從善的。現在更好了,柳綿綿終於伏法了,真相大白,皇后再想詆譭誣陷也是徒勞無功的。
“現在總算雨過天晴了,奴婢當真替娘娘您高興。”芩兒笑得合不攏嘴,並非是如貴妃又躲過了一劫,反而是她看清楚了皇帝對貴妃的情意,越發的濃了些。
“喜事可不止這一樁呢。”沛雙總算是機靈了一回,一看見芩兒眼中的喜色,便知道她也領會了皇帝對小姐的心意。當然,她要說的卻不是這個:“方纔永和宮的小蔡子來過,說就帶着固倫公主過來呢。”
笑意瞬間綻放於如妃明豔的面龐:“笑薇要來了麼!我也有好久沒看見她了。”這麼一說,如心中又不免愧疚,從笑薇出生到現在,似乎自己很少能安安心心的陪伴着她。大部分的時候,她都撫育在永和宮裡。
而自從有了綿愉,心裡多半是惦記和擔憂着他的,對笑薇的關懷也越發的少了。”在我看來,笑薇與綿愉其實沒有什麼不同,都一樣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卻是我這個額娘做的不夠好,鮮少能陪伴在笑薇身邊。”
沛雙不免嘆息,隨即卻又笑道:“公主雖然不能時常陪伴在小姐身邊,可母女連心,她必然能感覺到您對她的關懷。要不,咱們去宮門迎了莊妃娘娘來可好?早早就能看見小公主歡喜的樣子。”
“也好。”如連連點頭,她真的很想笑薇,很迫切的想要把她攬進懷裡。
莊妃是好不容易纔願意來永壽宮這麼一遭,這些日子以來,惶恐、畏懼,沒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膽着過來的。從永和宮發現了天花起,她便睡臥不寧,時常半夜驚醒生怕笑薇有什麼不測。可這個時候,如貴妃卻僅僅在她宮裡護着五阿哥,着實令她不滿至極。
難道皇子的命,真就比公主金貴這麼多麼?原以爲如並不是那種人,這麼看着倒也和旁人沒有什麼不同。
心裡的火一股一股的往上躥,面色自然凝重了幾分。可當笑薇說想額娘了,想來永壽宮探望小弟弟,莊妃還是心軟,禁不住笑薇軟糯稚氣的撒嬌,她便吩咐人來知會如貴妃了。
“莊妃娘娘萬福金安。”
莊妃於肩輿上走神,忽然耳畔聽得女子們清麗的聲音,不免四下張望。眼前的女子倒是個個身姿曼妙,面容姣好,可惜莊妃一個也不認得,怔怔的有些失神。
好在花兒輕咳了一聲,低低道:“娘娘,是憐貴人、索綽羅常在與章佳常在。”
“唔。”莊妃並未有太多的情緒外泄,稍微打量了三人,便對小蔡子道:“快走吧,入冬了天就涼了,看風撲了小公主。”
“是。”小蔡子吆喝了一聲,示意擡着肩輿的奴才們不要再逗留了。
花兒跟着肩輿往前走,忍不住回頭掃了幾位小主一眼,不安心道:“娘娘似乎並不喜歡幾位小主呢,連話也不願意多說上一句。”
莊妃懶得開口搭腔。笑薇則笑嘻嘻的喚了聲母親,嫩聲嫩氣道:“那個站在最前頭的娘娘好漂亮呢。笑薇很喜歡她。”
“是麼?”莊妃對着笑薇的時候,也是笑容最多最燦爛的時候。“那比起你額娘,誰更美呢?”
“自然是額娘更美。”笑薇眨巴着眼睛,歡快的說:“上回皇阿瑪來瞧笑薇,還誇我美呢。說是繼承了額孃的美貌,還說額娘可是滿族女子之中,最美麗的。”
一聽這話,莊妃便很肯定是出自皇帝之口的。畢竟笑薇還小,若非有人言傳身教,她哪裡懂什麼是繼承,什麼是滿族女子。“你皇阿瑪是最疼你額孃的,情人眼裡出西施,自然也覺得你額娘最美。”只是,最美有什麼用,還是敵不過歲月的侵蝕。
無聲的嘆息,莊妃越發的覺得自己老了。否則,爲何好端端的會感嘆歲月的無情呢。方纔睨見那些嬌俏粉嫩的容顏時,她真的控制不住的妒忌了。妒忌她們這樣年輕,妒忌她們儀態萬千,也妒忌她們可以譜寫自己的前程。
不過是很淺很淺的妒忌,卻揪痛了自己的心。
“母親你怎麼了?”笑薇見莊妃皺起了眉頭,貼心的問道:“是不是覺得冷了?笑薇給您暖暖手吧。”邊說着話,笑薇邊用自己的小手揉搓起莊妃的玉手來,還似模似樣的呵着氣,嫣然乖巧的樣子。
莊妃心底生出一絲欣慰,不覺攥緊了笑薇的手:“有了笑薇,母親便覺得什麼都足夠了。既然足夠了,又何必去嫉妒旁人什麼。我有的,旁人不是也一樣沒有麼!”
笑薇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歡喜的靠在莊妃懷裡。“母親,笑薇就喜歡這樣陪着你,靜靜的說說話。”
“母親也喜歡。”笑薇純淨而甜美的笑容,感染着莊妃躁動的心緒。終於她還是放寬了自己的心,這樣的日子,也未嘗不好。
看着肩輿漸遠,憐貴人的脣邊凝結了讓人看不明白的笑意。並非冰冷至極,卻也沒有一絲溫度,好像若有似無,又分明清楚的掛在哪裡。總歸很詭異,也很迷離。
索綽羅常在看進眼裡,輕巧的隱藏了狐疑,只道:“如貴妃娘娘才誕下了五阿哥數月,鮮少令後宮妃嬪往永壽宮請安,加之先前天花肆虐,宮中人人自危,風平浪靜了許久。可誰能猜到,就在這樣的時候,如貴妃娘娘一舉就除掉了陪皇上出巡且還有身孕的柳氏。”
“這和莊妃有什麼關聯?”章佳常在不解,奇道:“如貴妃娘娘的手段,自然是不簡單的。我只是不懂,姐姐怎麼看着莊妃娘娘說了這一番與貴妃娘娘有關的話來。”
“這你還不明白麼!”索綽羅常在顯然有些不耐煩:“莊妃的恩寵根本不及如貴妃萬分之一,經過咱們面前時,竟也這樣的趾高氣昂。她憑的什麼?還不是撫育瞭如貴妃嫡親的固倫公主麼!可見,若是能尋得如貴妃娘娘的萬分之一的恩寵庇護,日子也比現在要好過。”
憐貴人微微點頭,只是一瞬間的面龐凝固,復又轉憂爲笑:“這樣的氣,我是且受下了。總歸是要還的,且看是什麼時候了。”
“姐姐,您可一定得替我們想想法子啊。”章佳常在憂心不減,並不如憐貴人這般愜意安心。“與咱們一併入宮的宮嬪之中,看似就數咱們三個最得皇上的垂注,可誰又知道,咱們還不是日日對着冰冷的宮牆發呆呢!妹妹不甘心,卻無計可施,唯有指望姐姐指一條明路了。”
索綽羅常在也不住的點頭:“妹妹我也是這個心思。既然咱們三人之中,唯有翹姿姐姐你恩寵最隆,一入宮便得了貴人的位分,皇上還賜了你憐字爲封號。盼望着你能拉妹妹們一把,姐姐,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咱們若是還不能擰成一股繩兒,只怕唯一的下場就是紅顏枯骨,萬劫不復了。”
憐貴人鄭重的點頭允諾,好言寬慰兩位常在:“妹妹們安心便是。咱們的家世、恩寵都不佳。一入宮門深似海,凡事只能倚靠咱們自己。互相扶持,彼此攙扶,纔有望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扶搖直上。我一定好好爲兩位妹妹計算,咱們絕不能白白走這一遭。”
六隻手疊在一起,三人的臉上都顯露出滿滿的自信與期許。也許心思大抵都是一樣的,可用心卻未必。
憐貴人最擅長的莫過於隱藏好自己真實的想法,其實索綽羅氏說的一點也不錯,若想要儘快攀附上皇恩,就必得率先取得如貴妃的信任。誰讓這個時候的後宮,完完全全的把持在如一個人的手上呢。
當然,憐貴人心裡也清楚,凡事鋒芒太露必然要招致禍事。於是,她心裡有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投石問路,任憑索綽羅氏或者章佳氏爲先驅,替她好好試試如貴妃的鐵腕也總歸不錯。
這麼想着,心裡的喜悅如同溫和的陽光,將溫熱遍及全身。憐貴人只覺得無比歡暢:“莊妃去了永壽宮,如貴妃娘娘今個兒或許會留下公主來照顧。咱們也該回宮準備準備,許皇上,就翻了誰的牌子也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