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永貴自然知道小公主在皇帝與如妃心目中的分量,處事間不免添了幾分謹慎:“昨晚上是誰當的夜值,小公主怎麼會好端端的吸入這麼些花粉?問你們,便實話實說,若有欺瞞,別怪本公公扭了你們直接送去慎刑司。”
楚紅被常永貴的話驚了,盤算着先開口總歸好些,便悽婉揚起頭瑟縮着身子辯解道:“皇上,如妃娘娘,奴婢當真是不知情呀。
昨晚是憐玉當的夜值,奴婢一早來時,已經不見她的人影,再看小公主便發覺不對勁兒了。這才忙三火四的去稟告娘娘,這事,想來也唯有憐玉才最清楚。”
“楚紅,你怎麼能信口雌黃?今早小公主還是好好的,你來之前,我還餵過奶水。”憐玉雖然惶恐不安,可思緒總算還清醒。
且也打定主意要與楚紅互相推諉,遂繼續說道:“分明是我走開之後,小公主纔出的事兒。紫田是隨我一起離開的,她能作證我走時,小公主的確還是好好的!”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如果小公主當真是好好的,爲何你不等我與紫香來替換時再走?我們走進內寢之時,唯有小公主一人躺在小搖牀上。
卻偏是不見你們的蹤影,這又作何解釋?”楚紅臉上的悽哀之色因內心的憤怒而有所減淡,眉眼間更是凝聚着一股狡黠的陰晦,好似一早就料到憐玉會有這樣說辭。
如玥悄悄只覺的頭腦有些發懵,心裡的痛猶如剜在骨上的尖刀。越是想要讓自己不心痛,越是心痛的無以復加。
可欒兒的死太冤枉也太殘忍,盡受自己的牽累。這樣想着,如玥便毫不猶豫的以尾指上的金珠護甲,狠狠朝自己的手臂內側刺去。唯有身體的痛楚,才能喚醒自己將要崩潰的神智。
不要被傷痛衝昏了頭腦,冷眼看向跪在身前,與自己女兒的死有莫大幹系之人。斂了淚意,如玥高傲的揚起頭,沉聲道:“那麼紫田、紫香你們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紫田有些躁亂不安,也因着當真不知曉實情究竟,她只能惶恐的伏地如實答話:“回如妃娘娘,早晨奴婢隨憐玉離開的時候,小公主當真是好好的。
只因楚紅來的比平時晚了些,我們急着要去熬些米糊給小公主用,這纔沒有等下去。何況當時紫香在門外守着,若有不妥她聽了動靜也必然會進來瞧。”
紫香顯然鎮定一些,迅速掃過楚紅與憐玉神情各異的面龐,才揚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惋惜道:“回娘娘,奴婢在門外聽着好似小公主一直睡得很香。憐玉有沒有餵過奶水,奴婢不知,可楚紅來的的確要比平時晚些。”
“混賬話!”常永貴喝了一聲:“你們都是陪伴在身邊照顧小公主的人,這樣互相推脫,與自己撇的一乾二淨就以爲能夠矇混過去了?若然再不說真話,本公公可要動刑了。”
“公公,奴婢冤枉啊,昨夜本該是奴婢當值。可紫田與憐玉說天氣太冷了,小公主睡得沉,身邊實在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着。就讓我們回去歇着,今兒一早來替換。
可早晨奴婢來了,憐玉又只讓奴婢在門外等候。”說到這裡,紫香面上露出爲難的神色,卻不自覺的將頭垂的更低了。“只說是怕風灌進來,撲了小公主。令奴婢等楚紅她們來了,再一起進來。可直道憐玉她們走了有一會兒,楚紅才帶着紫香趕來。”
紫香去了腮邊的淚水,顫聲道:“那個時候,小公主她,已然沒有氣息了!”如玥注意到憐玉的神色,她只是緊緊咬住脣瓣,卻並不急着分辯什麼。沉痛的神色遠遠大過畏懼。
反倒是楚紅,聽了紫香的話,嘴角微微卷翹好似心裡輕鬆了不少。
“皇上,她們這樣一推二,二推三的,分明是想要逃避責任。奴婢求您,決不能這樣輕易放過了她們。”沛雙啜泣不止,只覺得心裡翻滾的恨意怎麼也抑制不住。
皇帝慨然不語,似乎心痛的難以承受。奴婢有錯,處死也無礙。可偏是處置了這幾個奴婢也無用,可憐的皇女也不會復活了。
更何況,這事情格外清晰,無論是何人所爲,都是衝着如玥去的。皇帝閉上眼,無聲的嘆息。後宮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何嘗不明白妒恨其實就是一塊不着邊際的沼澤地,隨時會顛覆整個朝廷。
“皇上,奴婢心想,既然這個時節沒有花粉,這害人的東西必然是宮人們帶進永壽宮的,說不定這會兒還在誰身上!”襲兒咬牙切齒,目光猶如熊熊燃燒的火焰,來來回回灼視着衆人的面龐。
“不錯皇上,臣妾也是這個心思。”如玥隨聲附和,目光裡滿是悽楚的淚光與懇求。哪怕是一個細小的疏忽,都可能成爲找出罪證的關鍵。
如玥手臂內側被護甲刺破了幾處,鮮血流出,粘在了貼身是絲質小衣上,粘濡濡的溫熱。只是稍微一動,袖中灌進了風去,那溫熱轉眼散寒涼侵襲,越發的叫人難受。可這些滋味,如玥根本體會不到。
心裡滿滿當當的,除了痛還是痛。
“常永貴。”皇帝允諾,頷首喚道:“給朕查個究竟。”
“是,皇上。”常永貴使了眼色,底下的小太監便來搜身。石黔默趁機用棉絲沾了些清水,取出殘留在小公主鼻腔的花粉:“皇上,小公主有枯草熱的病症,吸入花粉會伴隨着劇烈的喘咳,伺候在身側的宮婢不可能聽不到。
且說,喘咳的同時,甚至有可能嗆出眼淚或者口沫,可此時看來,竟然沒有這些痕跡。顯然是有人精心擦拭過。”
皇帝斂住一口怒氣,澄明雙眸,鄭重道:“許那花粉可以吹散風裡去,可擦拭過淚漬口沫的帕子卻不那麼容易藏匿起來了。
常永貴,搜身之時,也一併仔細找找她們身上有沒有!”
如玥忽然看見了一絲曙光,能找出罪證便能替欒兒報仇,不免心頭微快。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是旁人精心計劃好的謀算,又豈會這樣容易讓她抓住把柄。
思忖間,如玥擺手了擺:“樂喜兒,你過來。”樂喜兒快步走至如玥身側,躬着身子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順着小公主所在的偏院到本宮寢室沿途的迴廊上下,細細找找,說不定就能尋出點什麼來。”如玥的聲音不大,唯身旁的皇帝能聽見。
“看來如玥你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皇帝握住如玥的右手,冰涼的手指有些僵硬,彎曲的很不自然。“是朕不好,未能先設想到。”
如玥苦澀的皺着眉,緊咬貝齒,略微乾裂的嘴脣落下一個血紅的印子。她怎麼忍心他也和自己一樣心痛,欒兒也是他的心頭肉啊。“不怪皇上,是臣妾沒有照顧好欒兒。
臣妾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噩夢,閉上眼再睜開眼,一切又是昨天的樣子。可是,欒兒再也回不來了……”
“如玥……欒靜這樣,朕又何嘗不心痛呢!”皇帝的手微用了些力,攥了攥如玥的手:“可朕最痛心的,是看見你受這樣的折磨。”
如玥因爲這一句話不禁潸然落淚,原來他的心裡也這樣在意自己。患難見真情,如玥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輕柔的伏在皇帝的肩頭,安心的哭泣。
“皇上。”常永貴遲疑着開了口,試探性道:“她們的身上,均沒有什麼可疑的物件兒。”
皇帝冷哼一聲,似不經心的瞟了楚紅一眼:“手腳乾淨利落倒是情理之中,只是想要撇的一乾二淨卻也不那麼容易。”
如玥自然明白皇帝心意,藏起悲痛釋疑道:“那花粉極其細微,若要小公主吸入大量,必須經由人手強施。常永貴,你就去取一塊黑布來,逐一挑查每個人的指甲縫兒,查驗是否有跡可尋。”
常永貴雙眼驟然生光,麻利的讓人捧上了黑布來。
襲兒與如玥是同樣的心思,不動聲色的將衆人的神色看進眼底,果真瞧見楚紅與憐玉暗中睇目。憐玉更是格外不自然的撫了撫鬢邊的銀釵。
石御醫與常永貴按吩咐檢驗衆人的指甲縫隙,首先便是從憐玉起。銀針劃過每一處縫隙,並沒有任何粉末狀的物質散落於黑布之上。
憐玉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轉念又是梨花帶雨的低聲哭泣:“娘娘,奴婢這樣憐惜小公主,又怎麼會下次毒手,求您查明實情,替小公主報仇啊!”
輪到楚紅的時候,樂喜兒捧着一物匆匆的返了回來。楚紅只看了一眼,咕咚一聲倒了下去。
如玥含着淚,蒼涼的聲音滿是憤恨與惋惜:“在哪裡尋來的?”
樂喜兒停在如玥身前,躬身將那條湖水藍的絲絹呈於皇上面前:“正是在通往上院的小徑上尋來的,就丟在迴廊外的枯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