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這忽然的一嚇,身子越發的不好了,連續幾個月都沒有下牀。且連帶着昔年的舊疾復發,眼看着人就一天比一天的瘦了下去。
如貴妃身懷六甲,自然是不便侍疾的。再往下就是誠妃與莊妃了。誠妃因着從前的事兒,忌憚皇后幾分,又少不了怨懟,每每看見皇后總覺得心裡不舒坦。雖然面子上的功夫不得不做,可她心裡到底也是明白的,皇后一樣不待見自己,連同劉佳氏的信貴人。
所以能不往前湊,誠妃便儘量不往前湊,實在是沒有法子了,她纔會謹遵御醫的吩咐,恭順而疏離的伺候皇后服藥而已。
莊妃也是苦惱不堪的,爲能好好照料皇后的鳳體,她不得不把笑薇送回了永壽宮。朝思暮想也就罷了,莊妃實在擔心如貴妃自己有着身子,還得顧及六宮諸事,實在分身無暇。再累着可怎是纔好。
心裡不安寧,莊妃也實在不願意一個人陪着皇后身側。少不得喚了淳嬪與安嬪隨着她一塊侍疾。
可皇后實在厭惡安嬪至極,兼着病中心情動盪不安,情緒也十分不好。連帶着就想起了從前淳嬪諂媚的嘴臉,對比今日的冷待,越是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好似後宮裡的人認定了她這個皇后形同虛設一般,而自己的心也越發的消沉不堪了。
荷歡奉了莊妃才煎好的藥上來,低聲的說道:“娘娘,您快趁熱喝了吧。誠妃娘娘來了,正要換莊妃娘娘回去歇着。”
“且慢。”皇后冷冷的哼道:“本宮就這麼討厭麼?夜裡沒有妃嬪願意侍疾也就罷了,這莊妃才侍奉了一早晨,下午就要誠妃來換,當真是越發的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
這聲音隔着門扇很是清晰,門外站着的幾個人有誰會聽不見呢。
誠妃輕輕閉上眼睛,無可奈何的忍下了這口氣。莊妃猶如不聞,轉身欲走:“臣妾好想去看看貴妃娘娘和小公主呢,只好委屈姐姐了。”
“荷歡,你去請如貴妃來,本宮總覺得有些事是拖延不得了。”皇后清冷的聲音,夾雜着一絲決絕,不容分辯。
“是娘娘,奴婢這就去。還請您先飲下這碗湯藥纔好,總是有精神了才能說話不是。”荷歡到底算是乖巧的,知道不能與皇后硬抵,唯有想這樣柔順的法子。
“讓莊妃進來,喂本宮進藥。你且去吧,不得耽誤。”皇后的算盤打得精細,一來麼,這如貴妃也有六個多月的身孕了,待皇上回來也是不能侍寢的。二來麼,之前的事兒好像是給媚貴人提了個醒一樣,她已經有許久沒來儲秀宮走動了。
既然籠絡不住這個心機頗深的媚貴人,皇后也不得不想新的法子剋制她的恩寵。這後宮總是不能在出一位貴妃了。
腦海裡浮現出過往的一幕一幕,以及如貴妃那張絲毫沒有衰弛的笑顏,皇后的心顫抖的越發厲害。倘若皇上對如貴妃的恩寵絲毫不減,那麼媚貴人若真成了貴妃,難保如貴妃不會被晉封爲皇貴妃。更要命的,則是她腹中還懷着個小阿哥!
莊妃極爲不情願的走進來,臉上卻沒有半點不謹慎的神色:“皇后娘娘既然覺得臣妾侍奉得宜,連進藥也讓臣妾親力親爲,又何須在這個時候驚動如貴妃。入夏了,天氣炎熱,貴妃身子不便,若是中了暑氣可怎麼好?”
誠妃也緩緩的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信貴人。淳嬪與安嬪則一直在門外候着,並沒有跟進來。她們心裡也並非不知道皇后的厭惡,自然不會討這個沒趣。
皇后呵呵笑了一聲,病中的容顏越發的憔悴:“如貴妃明豔絕倫,想來連老天也是不願意與她爲難的。又哪裡有這麼容易,會憑白的中什麼暑氣。何況她的身子一向強健,讓人羨慕至極啊。”
都這麼說了,誠妃知道皇后是打定了主意,便與莊妃笑說:“妹妹不必擔憂,如貴妃也不是第一次成孕了,必然不打緊的。再說那媚貴人吧,先前小產了兩回,身子金貴的不行,可到底在浮碧亭邊嚇着了,不是也好好的麼。貴妃的福氣到底也比貴人深厚得多,不打緊的。”
莊妃一聽,不自覺的舒展了潤脣:“姐姐不說,臣妾倒是快要忘了。那媚貴人到底也是爲母則剛,連御醫也說有滑胎的先兆,不到底是硬撐着兩月沒下牀,就給保住了麼!”
分明是在指責自己有故意使媚貴人滑胎的嫌疑,這話聽在病中的皇后耳朵裡,越發難以忍受。“莊妃到底是後來才入宮的妃子,難爲誠妃你還是從王府走過來的人,怎的這點分寸也沒有!”
這樣責備的話,從皇后的嘴裡說出來,倒是驚得誠妃神色一滯,忙不迭的就跪了下去。“臣妾多嘴了,請皇后娘娘恕罪。”
“多嘴?”皇后一把推開莊妃遞過藥湯的手,一碗溫熱的中藥頓時潑灑了出來,弄得莊妃手上身上皆是。那藥湯子苦澀的氣味兒忽然就撲鼻而來,嗆的皇后險些嘔出來。“你是要折磨死本宮才罷休麼?”
橫眉一挑,方纔還衝着誠妃去的皇后,轉首對莊妃翻了臉。“本宮是病了,可即便是病着,本宮也依然是後宮之主,是堂堂的大清皇后,豈是你們可以僭越,肆意凌辱的!”
莊妃懶得與她分辯,虧得藥湯子已經不熱了,否則這手怕是要燙壞了呢。既然她發威了,好歹也得給了這個面子不是,這麼想着,莊妃便也跟着誠妃跪了下去。
信貴人連忙取了帕子來,想遞給皇后拭拭嘴角,可見這架勢,也唯有隨着莊妃一併跪下。
門外的淳嬪看着頗爲好笑,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三個人先後都跪在了皇后身前。好在自己和安嬪沒有進去,否則還不得都跪了下去,和冰糖葫蘆一串似的。
“臣妾哪裡有這樣大逆不道的念頭,皇后娘娘實在是多心了。”誠妃不悅,一口氣頂着憋悶的難受。從前自己有用的時候,皇后的嘴臉可不是這樣。如今人老珠黃,又不得皇上的恩寵,膝下無子可倚,孃家的勢力也實在算不得雄厚。若此,不得皇后的看中也是必不可免的。
只是都這樣落魄這樣淡然了,爲何還要處處受氣,當真讓誠妃惱火。
“這麼說,倒是本宮冤枉你了?”皇后的臉色難看的不行,青白交加也就罷了,偏是眼角與脣角都情不自禁的顫抖着,好似一臉僵硬的死肉,生硬的扯出猙獰的表情。唬得人不敢擡頭與她對視。
可這不過是厭惡與畏懼罷了,分毫的尊敬也沒有。“來人!”皇后怎麼會不知道她們的心思,憤懣的險些閉過氣去:“給本宮脫了誠妃的鞋去,賞笞板。”
莊妃險些笑噴出來,儘管她知道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兒:“皇后娘娘,您是否病中身子不適啊。那笞腳心的刑罰僅僅是內務府教訓不聽話的宮婢的,在您面前跪着的可是堂堂的妃主!即便您生氣,也不得不顧及皇上的顏面,宮嬪怎的受這樣的凌辱?”
皇后一把抓起方纔莊妃擱在手邊的藥碗,猛然朝着莊妃砸過去:“本宮是皇后,本宮會不清楚大清律法麼?還要你在這裡提點訓誡,莊妃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心裡暗恨的,是莊妃拿皇上來壓制自己。
顯然是所有人都知道她這個皇后並不得寵,顯然是所有人都沒把她放在眼裡。皇后忽然覺得很憋屈,爲什麼兢兢業業的鬥了這一輩子,最終還是要這樣一敗塗地的死去。“都聾了是不是,本宮的話全都聽不進去了?”
門外立着的內侍聞聲,再不敢僵持,乖乖的走了進來。
“連同莊妃的也一併給本宮剝了去,兩個人都賞!”皇后含了一縷暗恨,面目冷清,總算是盡現威嚴了。
信貴人唬得不輕,想着求情,卻被誠妃嚴厲的眼神嚇的縮了回去。其實她心裡也明白,這個時候求情,皇后怎麼會聽得進去,只能多一個人一起受罰。
門外的安嬪急的跳腳,怎麼如貴妃還沒有來,若想要阻止這一切,只怕唯有如貴妃一人能及了。
內侍道了一聲得罪,迅速的將跪着的誠妃、莊妃花盆兒底兒的鞋履剝落,露出兩雙潔白的薄襪。此時,也正好有奴才取了笞板呈上來。
誠妃的臉上,一半是怨懟一半是屈辱,恨不得撲上去撕咬皇后,大不了一起死。也總比這樣的凌辱讓人痛快。莊妃高傲的仰起頭,雙目噴射出灼熱的火焰,似要將皇后吞噬沒入熊熊燃燒的憤恨火海之中。
皇后則斂沒了方纔的盛怒,越發的從容平穩,似笑非笑間滿滿都是得意:“這樣炎熱的天氣,還帶着薄襪受刑,豈非是本宮不疼你們了。”
“別欺人太甚。”誠妃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似抱着必死的決心了一樣。
門外的淳嬪算了算時辰,如貴妃也該到了,想着不能再耽擱了,於是飛撲一般的衝了進來:“皇后娘娘,臣妾願意代替兩位娘娘受刑,求您懲罰臣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