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皇帝再也聽不下去了,本就鐵青的臉色,烏紫又暗沉。自打出生以來,他就被各種各樣的高貴簇擁着,捆綁着,哪裡受過這樣的侮辱。
定嬪看着眼前的皇帝,當真是痛快的無法言喻:“皇上啊,枉你自詡一代明君,卻原來也不過天下間最爲好笑的笑柄啦!”
“叫她閉嘴。”如玥咬着脣瓣冷喝道:“你自己作死,就別往旁人身上潑髒水。李氏,死期將至,若你肯將玉嬪安然無恙樣送回來,本宮可向皇上請求,饒你一族之罪。如若僵持到底抵死不悔改,後果自負。”
皇后忙喚了婢女,給皇上斟了茶:“皇上,您消消氣。爲着這罪婦,實在不值。她也根本配不上皇上您用心。”
皇帝哪裡喝得下去茶,雙眼早已被慪得血絲密佈,紅彤彤的着實嚇人。“你口口聲聲說是朕造就了你這毒婦,究竟朕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這些年來,你偏居不假,可吃穿用度,朕哪有虧待於你。對你的族人親眷,朕更是親之重之,這些還不夠麼?”
定嬪抹了抹臉上的淚意,煥顏一笑:“皇上這就以爲夠了麼?臣妾之於您,是一隻搖尾乞憐的哈巴狗麼?給點吃的,給點用的,就是對臣妾好?好言加以撫慰,又或者善待親族就是對臣妾好?那爲何您不這樣對待皇后不這樣對待昔日的華妃和今天的如妃啊?
最好的年華,臣妾嫁進了潛邸。那時候,皇上您還不是天子。您溫文爾雅,平易近人,眼裡總有藏不住的溫熱光芒。臣妾對您,是一心的傾慕。可您,您給了臣妾什麼?”
皇帝有些坐不住了,嚯的站起了身子:“那朕問你,究竟是誰飲了新生嬰兒的鮮血,只爲一己私慾,能早添麟兒?這樣殘忍骯髒的事兒,難道也是朕逼你去做的?”
皇后有些聽不下去了,不爲別的,只是如今她身上還被迫如妃被這這個黑鍋呢!再說下去,只怕定嬪真的要將這罪名扣在自己頭上了。原本就是才和皇上的關係緩和了一些,皇后當真不願意再生出枝節來。
如玥又豈會看不明白皇后的心意,凜然一笑:“皇上,定嬪必然要說用這個方子也是爲了取悅您。”
“不錯,這正是本宮要說的話。”定嬪一臉的悽然苦楚之色:“可也輪不到如妃你這樣站着不腰疼說。皇上,臣妾用這樣血腥的方子,是爲了早添麟兒不假。可這孩兒是誰的,還不就是您的麼?您可以說臣妾是爲了爭寵,爲了穩固自己的地位,臣妾也承認,非但如此,臣妾還肩負着一族人的榮耀與恩寵。
可是,您不能抹煞臣妾的真心。那時候,臣妾才入府一個月,您待臣妾這樣好。叢雲也是真的希望,能爲你添上一個孩兒。有了這一份功勞,臣妾才能長久的陪伴在您身邊。”
“所以,到了今時今日,你也不覺得是自己的錯失麼?”皇帝冷冷問道:“你沒有孩兒,就要引用旁人孩兒的血來博得自己的目的?”
“原來皇上您一早就知道臣妾的方子,卻偏要裝成是被臣妾的樣子嚇壞了。”定嬪有些哭笑不得,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被奸人所害,纔會落得這一步田地,卻不想皇上早已暗中查明瞭緣由。縱然是知道她用了這樣狠毒的方子,卻也沒有半點心軟。一冷待,就是這麼些年。
“朕,也是事後許久,才得知此事。”皇帝憤懣的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如玥的心忍不住嘀咕,莫不是這話,又是先皇后暗中遞進皇上耳朵的。可是李叢雲只是端莊清秀的女子,到底也算不上美豔不可方物。先皇后何以要這般怨恨提防着她呢?難道僅僅是因爲,她出身將門世家。怕她有了孩子,會威脅到皇上的地位?
一時也想不透,如玥擡眼看了看皇后蒼白的面龐,不由得斂了斂神思。“皇上,既然定嬪對所做之事供認不諱,就請皇上發落了她,以告慰欒兒在天之靈。”
“如妃何必這麼心急呢。”定嬪露出溫和的笑意:“死今兒是必死無疑的,何妨讓我把塞在心裡這些年的話盡數抖落出來。”
“好,朕就讓你死而無憾。”彼時,皇帝已經停在了定嬪面前,輪廓分明的臉龐,泛着青光。通紅的雙眼,滿滿是憤恨與難以置信的痛楚,他要怎麼才能接受這樣的背叛。“朕還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的,你儘管說就是。”
這話出口,定嬪除了啞然失笑,一時也不知道當說什麼。渾濁了淚水,順着她冰涼的臉頰,無聲無息的流淌。她甚至懶得去抹上一把,只緩緩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曾幾何時,她是多麼的迷戀他的目光,她是多麼希望能和他靠的這樣近。
曾幾何時,她是多麼渴望能有他的垂注,她又是多麼希望,從他的眼中能看見純美幸福的自己。
只是這些,隨着時光的遠去,早已不返。而她的心,也早已被仇恨填滿,即便今日他就立在自己身前,亦沒有半點的恩情可言。除了蝕骨的仇恨,便是恨不得撕碎他的信念。
愛新覺羅顒琰,你不讓我好過,憑什麼我要讓你好過。
定嬪忽然就轉了臉色,陰冷無比的目光如鋒利的寶劍一般,來回的穿刺在皇帝的身上:“那晚,有人在香料裡做了手腳,我服了那嬰孩兒鮮血製成的方子,就等着我的夫君來。我還記得,皇上您來的時候,穿了一件密紋的藏青衫,領口袖口的花樣,還是當年最時興的卍字。
皇上,您還記得麼?您說最喜歡我白皙的額頭,看上去很是精緻。您就這樣輕輕的吻了我的額上,那綿軟的感覺,令我心顫不已。
本以爲,我能如願的爲您添一個小阿哥。可那藥力發生了作用,我的身體受到了極大的改變,先是發熱發癢的要命,隨之就是刻骨的疼痛,我在您的懷裡,不知道該怎麼辦。害怕,恐懼,還有隱忍,我甚至連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爲什麼,您怎麼不去想想。
可還是不行啊,我的身上長滿了紅點,臉上,脖頸甚至額頭,轉眼間密密麻麻的都是紅點。皇上您發現了,你害怕了,那驚惶的表情刺痛了我的心。我只能說是吃了過敏的食物,可是您抗拒的險些從我們的牀榻上跌下來。
而我臉上的紅點,轉眼越發大了起來,那中痛楚,簡直要撕裂我的肌膚。我多麼希望,您能寬慰我,傳御醫來瞧我。可您,慌亂的披上衣服,就奔出了我的廂房。我真的有那麼可怕麼?”
定嬪越說越覺得痛苦,皇上的表情也跟着扭曲了。
如玥多有聽不下去之意,挺直了脊背擋在了定嬪與皇帝中央。“虧得你還敢宣之於口,這樣聳人聽聞之事,還當是閨房裡的恩情不成。皇上沒有將你處死,已經是天恩浩蕩了,需知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損人利己的事兒乾的多了,自然是你這樣的下場。”
“我也是被迫的。”定嬪一把推開如玥:“若非家族的榮耀至此,我會出此下策麼?送進潛邸的女子一日比一日更多,而我這樣一早送進來的,若不搶佔先機,哪裡還有資本與後來的美人鬥下去。這些話,是我爹一個字一個字的灌輸給我的。鈕鈷祿如玥,你豈會懂我內心的痛楚啊。你當那碗血粼粼的藥湯很好喝麼?
可最讓我痛心的,是我想盡了一切法子,經歷中中痛楚,好不容易使得自己恢復了原本的相貌。而皇上他卻,不准我擅自出廂房半步,去誒再也沒有來看過我一眼。這一過,就是好多年。
你們有誰試過,每天在狹小的廂房裡盼着夫君來的日子。從早盼到晚,從天黑盼到天亮,可那個人,即便是匆匆經過你的房門口,也不想再往裡看上一眼。我的心,一點點的枯竭乾涸,碎裂成無數小塊,可終究換不了他的一個微笑。
皇上啊,您敢說您對臣妾無愧麼?難道沒有姿色的女子,就不能讓您有半點的憐惜麼?您太無情了,而您的無情,早已在臣妾心裡埋下仇恨的種子。這也正是,八皇女必須得死的原因。誰讓您偏偏愛上了一個角色的女子,誰讓您將全部的愛都給了這對母女。
我李叢雲得不到的,憑什麼旁人能得到?太可笑了,這太可笑了。”定嬪發瘋一般的猖狂大笑,笑聲在儲秀宮的正殿之上來來回回的飄蕩不絕。
如玥只覺這笑聲穿透了自己的腦子,來來回回的,穿來穿去。直弄得血肉模糊,腦漿都快要迸射出來了。“夠了,你別再說了。你的不幸是你咎由自取,可本宮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欒兒那麼小,那麼無辜她又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
就因爲你自己得不到,你便這樣來害我,來害我的欒兒。李氏,我鈕鈷祿如玥敢以性命擔保,你絕對不會有好下場。和我鈕鈷祿如玥做對之人,從來不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