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化是四品巡撫,品階遠高於七品縣令和五品知府,雖然轄下只有東三府,算是天下巡撫中轄區最小的了,但是這個職位的重點是位於登州的水軍,那可是對遼東後金進行側後方進攻和騷擾的主力,算是遼東戰場上的一支偏師,其重要程度又超過天下多數巡撫。
章家只是一介富商,見過的官員最高也只是知府,這還是第一次有如此高官到訪,章澤瑞便準備大張宴席,招待孫元化一行。
但是孫元經顯然沒有心情在這裡久留,只推說公事繁忙,只在章家稍坐了一會,便陪同徐光啓啓程,直奔登州方向而去。
臨行時,已經坐在馬車之中的徐英忽然探出頭來,把一個深紅色的木盒子交給章澤天,說道:“這個送你了,多謝你這幾天的款待。”
看章澤天接過了盒子,卻並沒有其他動作,徐英又說道:“禮尚往來,沒聽說過嗎?你收了我的禮物,不會連回禮都沒有吧?”
章澤天哦了一聲,連忙伸手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摸,最後從口袋裡摸出一支小木棒來,遞給徐英說道:“這是我自己做的鋼筆,做的還不太好,有時會有墨汁流下來,使用時要特別小心纔是,你回去之後,自己摸索着用吧。”
徐英看手中的“鋼筆”時,只見這東西是用木頭製作的外殼,中間有一個明顯的接口,猜測打開之後便可以使用。
只是此時正當離別,心中突然覺得有些空落落的。想到今日一別,與這章澤天相隔千里,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甚至可能今生都不會再見,雙眼之中便有淚水涌上。她不願讓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連忙將頭縮回車內。
就在此時,忽聽章澤天在車外面叫道:“徐兄稍等,這裡還有些小東西相贈。”
徐英連忙拭乾眼淚,再朝車外看時,只見章貴帶着章家那個胖廚娘,竟然挑着兩個老大的擔子,擔子兩邊各由八個小木盒疊成。那些小木盒顯然是全新的,也沒有上漆,露着白色的木頭茬,看不出如何高級。
但是徐英還是一下子認出了這些木盒的用處,這不就是章澤天屋子裡那個矮几下面抽屜裡面盛那些零食用的盒子嗎?這傢伙不會是送了我這麼一大擔子零食吧?我是那樣的吃貨嗎?……嗯,這裡面又會有什麼沒有讓我見過的好吃的呢?還真的有些期待呢。
讓章貴將這些零食盒子全放到她的車上,徐英才與章澤天揮手而別。
送走了徐光啓和孫元化,章澤瑞將章澤天直接叫到了自己的書房,不等坐下直接劈面責備道:“三弟,你這次的事情做得實在是太魯莽了!你一個書生,竟然跟那些軍漢提刀對砍,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如何跟過世了的父親及姨娘交待?再說了,那些粗魯軍漢是那麼好相與的麼?如果不是徐閣老爲你說話,惹了這些軍漢,我們莊子都要面臨滅頂之災呀。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但是看你平日裡性子也還隨和,這次怎麼就這麼不肯吃虧呢?”
章澤天道:“大哥你有所不知。這些人昨天來時,出手砍人肆無忌憚,口口聲聲要屠了我們的莊子,若不是徐閣老在這裡,恐怕我們現在已經萬劫不復了。昨天我聽他們說若徐閣老出事了,就要屠了我們的莊子當作通匪的強人來敷衍孫巡撫,然後用我們莊子上的財物去打點脫罪,甚至還有人說要搶了我家生髮一筆便遠走避禍。你說,如果我們陪上笑臉,他們就真的肯放過我們嗎?”
見章澤瑞不說話,章澤天接着說道:“昨晚徐老告訴我,當時他也是擔着滿腹的心事的。他擔心的是這些人惹下禍來之後,連他也一起被滅口。這些家丁並不是傳統的軍戶出身,而是將領自己招募而來的高手,其中多有各地的強人,或者軍中的逃兵,殺人越貨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現在太平時節尚好,若上了戰場,這些人做些殺良冒功的事情,也是稀鬆平常,不可以常理來猜度他們。”
“我昨天打着徐閣老的幌子,廢掉了那個傷人的兇手,一方面是爲我們的人報仇,更是爲了讓自己也理虧一些,給他們留下自保的路,然後再通過徐閣老把事情撫平,便可以不再擔心以後的報復。”
聽章澤天說得入情入理,章澤瑞也不禁點頭,說道:“好像是這個道理,不過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雖然那孫巡撫不會食言,但是難保那些軍漢或明或暗地回來找場子,還是要加強莊子上的防衛纔好。在這方面你比我懂,一會你去找一下龍教頭,商量一下今後如何加強莊子的守衛力量吧,我們可以多出一筆銀子來做這事。”
章澤瑞口中的龍教頭,是莊子上聘請的教頭,平時帶領莊丁訓練,若有匪情則帶領莊丁戰鬥,算是莊子上的武裝力量的領導。此人在章家莊已經做了十年教頭,武功高強,待人也講義氣,成功應對過幾次匪徒事件,莊丁們對他十分服氣。
“好。”章澤天痛快地答應下來,“我這就去找龍教頭。”
“等等,”章澤瑞叫住了弟弟,“你自己更要注意安全。”
“是,”章澤天道,“我最近儘量少出門,平時也會注意。”
章家莊共有二十多名莊丁,其中約半數是章家的奴僕,另外一半則是莊子上其他人家的子弟,有佃戶也有非佃戶人家。這些人做莊丁是脫產的,章家每月給他們開五錢銀子的餉,另外還有三鬥糧食。
莊丁們平時就在章家場院上訓練,農忙的時候也會放幾天假,讓他們回去幫家裡幹些活計。每天白日和晚間,各有兩人在莊子的南北兩個莊門處值勤,夜裡還會額外增加幾人的巡邏隊,以確保莊子的安全。
龍教頭就住在場院的一間房子裡。
章澤天來到場院,見到了正在督促莊丁們練習弓箭:“看看你們一個個懶洋洋的樣子!三老爺一個書生,開一石半的步弓連發連中,你們天天訓練,有幾個能拉開的?就這樣還有臉拿東家的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