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看着章澤天手中那一小錠銀子,一時有些猶豫不定。這五兩官銀足夠他這樣的一家貧民生活兩三個月,如何能讓他不動心?但是一貫的謹小慎微還是讓他不敢相信這好事是真的。他嚥了一口唾沫,問道:“你莫誑我。誰肯花五兩銀子就只住三天這破草房?到時你不付銀子,我能拿你們這些有錢人如何?”
章澤天道:“我家有錢,又誑你作甚?這銀子你可先收了,咱們再到衙門去立了字據,這樣你總能放心了吧?”
那漢子卻道:“不去官府,不去官府。我得跟我爹商量一下才行。”說着又不捨地看了一眼章澤天手中的銀子,才關上大門,進屋子去了。
對於這漢子說不去官府,章澤天倒能理解。這時的人們多懼怕官府,而官員們也不喜百姓出入公門,是以人們多不肯隨便去官府辦事。
不久,那漢子又打開大門說道:“我爹說了,哪裡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們這樣胡亂往外許銀子,定然不是好人,不租!”
章澤天沒想到多給銀子還給出麻煩來,正待再勸一下,不料街上忽然轉過兩個公差來,喝問道:“府試在即,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囉噪什麼?”
章澤天無奈,解釋了事情的原委。院子裡的漢子欲待關門,卻被公差攔住了:“你是什麼人?怎麼看着如此眼生?原本住在這裡的劉老實何在?”
那漢子見到官差卻緊張起來,話都說不利索了:“啊,劉老實在,在家,我是他的侄子,來這裡看望我叔的。”
那官差顯然是熟悉這萊州府城裡的老手,並沒有簡單相信這漢子所說,對他說道:“叫你叔出來,有事問他。”
那漢子沒法子,朝院子裡喊道:“叔!有人找你呢,喊你出來!”
只聽院中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說道:“不是說不租了麼?還喊什麼?”
那漢子說道:“是官差老爺,叫你出來答話呢。”
“啊?”那蒼老的聲音一下子慌亂起來,“怎麼就把官差給惹來了呢?俺自家的房子,不想租就不租,官差來了也是不租!”卻是透出一股倔強。
那官差說道:“讓你出來答話!沒聽到嗎?難道你這院牆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成?讓開!讓我進去看看!”最後兩句話卻是對守在門口那漢子說的。
那漢子被這官差一吼,嚇得倒退了兩步,便讓開了院門,兩個官差先後跨進了院子。
章澤天見狀,輕聲對劉大功道:“你守在外面,有問題就喊那邊的官軍。”
劉大功不清楚章澤天要幹什麼,卻對他有着迷一般的信任,點點頭後退兩步,離院門又遠了些。章澤天則擡腿跟着兩名官差邁進了院子。
院子裡,一個老頭正從屋中走出來,看到兩個官差便低下頭去,說道:“不就是租個房子嗎?我們租了還不行嗎?還至於叫官差來壓人?”
章澤天注意到這老頭與剛剛開門那漢子的神情都不太自然,雖然不知道他們有什麼隱情,但這兩人已經不像開始時那麼放鬆還是持得出來的。而且這漢子開始時說他爹如何,見到官差之後又說是這老頭的侄子,也令人生疑,加之見那漢子行動之間腳步極爲穩健,像是個會功夫的,心裡更加小心起來,說道:“看你們兩個對我的銀子都不太看重,誰知道有什麼事情?這房子我還是先看看再決定租不租吧。”
兩個官差見到了房主劉老實,心也放下了大半。但是他們受命查探這學宮周邊的安全,卻也不敢放鬆,一個人就這漢子的身份,開始盤問起劉老實叔侄來。另一個卻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章澤天的身上。
“你這書生從哪裡來的?爲什麼肯出那麼多銀子租三天這破房子?路引在哪裡?”
章澤天對官差拱拱手,說道:“在下即墨縣童生章澤天,這次自己不考府試,卻是陪着我家的六名童生來考試的。怕後天應考進場出場時擁擠被擠散了,纔想在學宮附近租個房子,到時來往方便些。”說着,拿出了即墨縣衙開出的路引。
那官差把章澤天的路引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說道:“趕着兩輛馬車,六個童生一起來趕考,還有好幾個伺候的人,看來真的是富家公子。我問你,你們如今住在什麼地方?人都在不在?”
章澤天道:“我家在這萊州城裡有一個院子,現在大家住在那裡,除了我帶一個伴當出來之外,其他人都在自家院子裡備考,沒有到處亂逛。”
“嗯,倒像是個考試的樣子。”這官差說道,“這房子租下來之後,你們今天就搬過來吧,到時我們還會有人過來盤查。考試時這一帶管理嚴格,也是對你們負責,還望到時考出來個秀才相公之後不要跟小的爲難。”
這官差是個會說話的,章澤天當然也不想得罪他,連忙說道:“盤查得緊些纔好,讓那些偷雞摸狗的不敢亂來,大家也好安心考試,兩位辛苦了。”說着將一小塊碎銀子塞進這衙役的手中。
那衙役早就是收慣了銀子的,把銀子在手中捏了一捏,手腕一翻,銀子便進了袖口。
那邊盤問房主的官差也已經問得差不多了,好像也沒有問出什麼問題來。不過那劉老實叔侄兩人沒有銀子孝敬,被那官差呵斥得狗血淋頭,狼狽不堪。
章澤天見那邊的問話也結束了,便對劉老實說道:“你這破房子,若不是我誰會出五兩銀子租三天?你帶我進去看一下這房子,如果合適的話,我們今天傍晚就搬過來。到時你可得把正房給我們騰出來。”
劉老實道:“小老兒家貧,也沒有什麼要收藏的細軟之物,你們隨意住就是。屋子裡的被褥,米缸裡的米麪隨你們取用,院子裡的柴也可以隨便燒……”他囉囉嗦嗦地說着,帶着章澤天走進屋子去了。
章澤天看過之後發現,這屋子並沒有什麼異常,好像只有這兩個人在住。五間屋子分東西兩個兩間連在一起的大屋,中間一間權做廚房,兩邊各有一個大竈。屋子裡面十分骯髒,應該是這種光棍家庭的常態。
出了屋子之後那老頭又說道:“這五間正房儘夠你們住的了,我那廂房裡的東西你們就不要給我動了。這兩天我們叔侄去外面找人借宿兩天,這裡都交給你們。”
章澤天沒想到官差反倒幫了自己的一個忙,先把五兩銀子給了那老頭,又對兩位官差客套幾句,帶着劉大功回去帶人搬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