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兵部便即下令,招山海關總兵吳襄、天津總兵黃龍,會同山東巡撫朱大典一起出兵6萬,共同剿滅登州叛軍。黃龍和吳襄已經是直隸附近最能打的兩位將軍了,而那朱大典在這個位子上,卻是恰逢其會。
這個時代,調兵的速度快也快不到哪裡去。加上這朝廷既沒錢又沒糧,要讓那些有奶便是孃的兵大爺們大老遠跑到山東來平叛,雖然有吳襄和黃龍這兩位頗有手腕的將軍催促,着實費了一些時日。尤其那路途較遠的吳襄,帶着不到兩萬名關寧軍進入山東地界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就在給黃龍和吳襄的軍令發出的同時,一封吳宗達的親筆信也由一小隊吳氏家將抄魯中山地之中的小道,送往了即墨。
信中的語氣十分客氣,先是褒獎了一番互助會維持地方,打擊盜匪的功績。然後說叛軍肆虐,山東民不聊生的慘狀,又說連年天災及戰事,朝廷平叛軍費吃緊,請章家“慨然助餉”。隨後又提起自衛隊“數萬虎賁”,請他們協助官軍“蕩平逆匪”。最後則是承諾朝廷“必不令義士寒心,不吝爵賞”。
說白了就是想讓自衛隊出錢出力,幫着把叛軍給平了,然後給他們一個名分。至於到底能給出一個什麼樣的名分,卻隻字未提。
吳宗達這封信,可以說直接打在了章澤天的軟肋上。互助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現在缺的正是一個朝廷的名分。
章澤天組建自衛隊,接下來又弄出來一個互助會,架空縣衙,所有這些事都讓章家上下日夜擔驚受怕,惟恐有朝一日成了反賊。甚至不止章家,整個互助會的會員們雖然拿着互助會帶來的各種好處,也都時刻擔心着被朝廷清算。
吳橋兵變爆發,章澤天一直以來的擔心成爲現實,而自衛隊面對亂軍時連續大勝,保護即墨膠南兩縣免受兵災,對比北方諸縣來到兩縣的難民口中所形容的生靈塗炭,自衛隊存在的意義已經不言而喻。
只是這樣一來,自衛隊也必然要從地下走到陽光下,原來使用的民團的名義顯然已經遮不住它的光芒,能否被朝廷認可就成了自衛隊必需面臨的新問題。
一旦與朝廷正規軍發生衝突,必然是兵連禍結的後果。
而就在此時,吳宗達以一朝閣老的身份遞來了橄欖枝,接還是不接?
接,吳宗達的信裡雖然寫得客氣,但是遠道而來的6萬客軍的供應可不是小事,沒有近百萬兩銀子或等值的糧食肯定無法滿足這些官軍的胃口。互助會這兩年連年打仗,雖然都取得了勝利,但那些戰爭的紅利多數還沒有拿到,哪裡有這麼多富餘的銀子?
不接的話,吳閣老在信中寫得明白,現在有天災,又剛被女真人搶過一輪,朝廷剛好沒錢,纔給了互助會這個機會,只要支持朝廷大軍平了這山東的叛亂,便給他們互助會和自衛隊一個名分,不再追究他們造兵戈戰船,蓄養私軍的問題。
這樣的機會可是不多,如果互助會錯過了這次,等朝廷自己滅了叛軍,緩過這口氣騰出手來,互助會蓄養私軍,圖謀造反的事情可就要拿出來好好說道說道了。
章澤天猜測,這吳閣老除了要找互助會這個冤大頭出錢出糧養活那幾萬平亂的官軍之外,應該還有另外一重目的,就是想讓互助會動手去對付那些叛軍。如果互助會與叛軍兩方能夠打得兩敗俱傷就更好了,等最後朝廷大軍一到,將二者一起掃平,豈不是一勞永逸?
何況這互助會和章家能夠養得起那麼多私軍,造得起那麼多鉅艦大炮,給那些僱工和自衛隊那麼高的待遇,手裡的糧食和銀子恐怕也不會少。如果真的幹掉了互助會,不說讓大文朝廷吃個飽,緩解一下眼前的財政危機應該還是能夠做到的。
至於吳宗達給章澤天的那封信,只要能夠滅了這互助會,還有誰會知道曾經有過這樣一封信?而且到時候就算那封信被人翻出來又能怎麼樣?那信本就是一名師爺在吳宗達授意下所寫,署名更是隻有一個吳字,任誰也攀扯不到他吳閣老的頭上。
當着送信使者的面,章澤天把那封信翻來覆去地細看,最後問道:“吳閣老只說讓互助會勞軍並協助平叛,但具體要我等做到什麼程度?”
那信使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道:“什麼叫做到什麼程度?”
章澤天道:“比如說需要互助會提供多少糧草,多少銀兩,或者需要我們攻打哪些據點,消滅哪部叛軍?”
那信使道:“這些事情當然是看你們的能力來定了,爲朝廷做的貢獻越大,將來閣老給你們的名分也就會越高。吳閣老又不清楚你們能夠提供多少糧草,消滅多少叛軍,怎能就提要求?那豈不是強人所難?”
章澤天眼睛一亮,問道:“說起支援大軍糧草,本是我等山東土著責無旁貸之事。只是這一多年來,我們互助會一邊抵抗叛軍進攻,力保即墨膠南兩縣不失,同時又接濟逃亡到這兩縣的難民,實在是有心無力,最多隻能拿出稻穀十萬石,白銀兩萬兩。再多的話,就無能爲力了。”
不等那信使開口,章澤天接着說道:“去年爲了抵抗叛軍,也爲了安置這次兵亂的難民,我們的自衛隊從難民之中招募了數千人。這些人多與叛軍有血仇,也有過交手經驗,與叛軍交手的意願強烈,倒是可以與叛軍一戰。”
“既然如此,你們爲何不早攻叛軍,偏偏要拖延到此時?難道就是在等朝廷的好處不成?”那使者端起官威問道。
章澤天道:“非是不願,只是我們沒有名分大義,一旦在平叛中有所建樹,朝廷如何對待卻不明,我等實在是擔心啊。否則這區區幾千叛軍,剿滅也來算不上費力,也不會留到現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