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元月二十五日。李嘯在赤鳳衛的官署中,掃淨殘雪,鋪上紅毯,歡迎遠道而來的宣旨太監。
聽到宣旨太監將黃縣與招遠二地,併入赤鳳衛時,下跪聽旨的李嘯等人,每人臉上,皆露出欣喜之色。
令各人沒想到的是,聽完宣旨太監讀完聖旨後,李嘯除了封賞這二縣土地外,竟再無晉升官爵與賞賜錢財,各人頓時又是滿心失望。
只不過,伏地接旨的李嘯,卻是面色平靜如水。
“宣旨已畢,赤鳳總兵李嘯接旨!”宣旨太監不男不女的聲音,高聲響起。
“臣李嘯,接旨謝恩!”
李嘯微笑着接過聖旨,微微仰頭,正碰上宣旨太監滿含深意的眼神。
李嘯心念一動,隨即令衆人散去,讓宣旨太監入客廳稍坐。
下人獻茶後,太監臉帶微笑地對李嘯說道:“李大人,朝廷雖未給大人您晉身官爵,但將黃縣與招遠二地,封賞於你,又免三年稅賦,這般優渥榮寵,亦是足見朝廷愛材之心。”
李嘯微笑道:“朝廷用心良苦,李嘯心下自明。李某爲國效忠,官爵名器,卻不特別看重。能得到皇上賞賜這二縣土地,以擴充李某之赤鳳衛,李某實是感激不已。”
“好,好,李大人果是聰明之人,一點就透。”太監笑了起來,隨後低聲道:“李大人,咱家也向你透句話,李大人你免遭彈劾,並能順利得到這二縣土地,朝中溫首輔與曹公公,可是使了頗大助力的。”
李嘯聞言,立刻一臉感激之色地說道:“李嘯何德何能,能得曹公公與溫首輔這般擡愛,實是受寵若驚。”
太監擺擺手,眼神深沉地對李嘯道:“李大人,這話客氣了。象你這般能征慣戰之良將,溫首輔與曹公公皆是相當欣賞,相信李大人亦自會明白,他二人之深意。”
“公公放心,李嘯受人恩惠,自然報桃報李。請公公回京後,向兩位大人回話,就說曹公公與溫首輔對李某之照拂,李某銘記在心。”
“那就好,那就好。”太監一臉欣慰之色。
談到融洽處,李嘯令人捧出一個裝着300百雪花官銀的大盤子出來,送給宣旨太監。
見到那滿盤嶄新耀目的官銀,太監一臉笑得稀爛,卻故作推脫:“咱家奉聖諭前來宣旨,安可受李大人這般大禮。”
李嘯笑道:“公公頂風冒雪,前來山東宣旨,實是辛苦,這點銀子,聊爲公公行路之辛苦費。另外,李嘯也備了點薄禮,準備送給曹公公與溫首輔,還請公公到時,稍爲引薦。”
太監忙不迭地點頭笑道:“李大人真是禮數週全,這引薦之事,不在話下,咱家自會爲李大人辦好。”
“好,那李某就先謝過公公了。”李嘯笑着向太監拱了拱手。
兩人相視大笑。
隨後,李嘯安排盛宴,款待宣旨太監一行人。
宴後,宣旨太監便要告辭而去。李嘯也不多留,又給了每名宣旨太監的隨從一人二十兩銀子。
見李嘯出手大方,那宣旨太監,更是一臉笑容燦爛。
接下來,李嘯遣了赤鳳營副營長李定國,帶着五十多名飛鷂子,跟隨宣旨太監,前往京城,給溫體仁與曹化淳送禮。
李嘯出手闊綽,給溫體仁與曹化淳每人裝了一個大大的錢箱,裡面分別裝了黃金1000兩。隨後叮囑了李定國一番,要他注意路上安全之類,便讓他與宣旨太監前去。
送走李定國與宣旨太監後,李嘯返回赤鳳城官署客廳,與陳子龍二人,相坐密談。
“李大人,以學生看來,李大人這次立了大功,卻未得晉升官爵,定是我軍與蒙古諸部貿易一事,被人向皇上舉報了。”陳子龍面帶憂色地說道。
“臥子,這事我也想到了。”李嘯同樣面色凝重:“其實,本官早就想過,與蒙古諸部貿易一事,縱然摭掩,卻也瞞不了多久的。被人報出,實爲遲早之事。”
“李大人說得是啊,以學生觀之,皇上這般封賞二縣土地給李大人,卻又不晉升官爵,卻亦是用心良苦啊。”陳子龍嘴邊露出淡淡的微笑。
“呵呵,無非是又打又拉之策罷了。皇上對我軍與蒙古貿易一事,深爲不滿,但又需要我軍爲其平定流寇抗擊韃子,卻又不得不拉攏。皇上這般舉措,堪稱用心良苦啊。”李嘯感嘆道。
“大人,我以爲,這定是曹公公與溫首輔給皇上出的主意。”陳子龍壓低聲音道:“他這般示恩於大人,爲大人摭掩過錯且賞賜土地,拉攏大人之心,卻是昭然已現。”
李嘯淡淡一笑:“能被這樣的朝廷高官看重,說明李某還有利用的價值,只不過,我等卻不可因此昏頭,無原則地爲他人利用。”
“大人意思是?”
“敬鬼神而遠之。他既有恩於我,我便以金銀報之便是。畢竟朝堂之上,波詭去譎,翻雨覆雨,我等外地之將,實不可與之捲入太深,萬一溫首輔將來有事,我軍必受株連。以本官看來,還是隻能與其保持表面親近之意便可。”李嘯目光深沉地說道。
“大人說的是,聽聞皇上亦是多疑之人,若我等外地將領,與朝中重臣結交過密,亦恐多遭猜疑。卻是對我軍將來發展,甚是妨害。”陳子龍連連點頭,低聲說道。
陳子龍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臥子,你可知道,相比官爵未得之類小事,現在本官真正在擔心何事嗎?”李嘯目光灼灼地看着陳子龍。
“學生在想,大人可是擔心,現在朝廷已起疑忌之心,大人日後的發展空間,怕是多有所限了吧。”陳子龍同樣直視着李嘯的眼神,緩緩回答道。
李嘯輕笑了起來,卻嘆了一口氣道:“知我者,臥子也。”
“那大人,可對將來有甚新的打算?”陳子龍輕聲問道。
“臥子,孔子曾說過一句古話,道不行,乘桴浮於海。這句話,本官現在深以爲然。”李嘯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前,雙眼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慢慢地說道。
“大人,你是想。。。。。。”
“既然大明國內,發展的空間已然受限,我軍若要更進一步發展壯大,恐怕只有去海外尋找領地了。”李嘯緩慢而堅定地說出這句話。
“去海外?”陳子龍一驚,茶杯停在半空之中:“卻不知大人要去謀取何處海外土地?”
“這個麼,本官現在還是思量之中。”李嘯轉過身來,臉上卻帶着一絲苦笑:“此事不可急行,畢竟我軍水師極其弱小,這般計劃,一時尚難實施。”
“不過,臥子,此事極爲機密,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卻不可復對他人言之。”李嘯低聲道:“畢竟,我軍條件尚未齊備,若過早暴露了計劃,卻非好事。”
“大人你放心吧,此事關係重大,子龍斷不會與他人言之。”陳子經急急說道。
李嘯嗯了一聲,又對陳子龍說道:“現在我軍新獲了黃縣與招遠兩縣土地,故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將這二縣土地人口,吸收消化,爲我軍所用。”
“那大人之意,卻是打算如何處置這新得的二縣呢?”陳子龍問道。
李嘯沉吟了一下,便對陳子龍說道:“這事麼,本官還在思考之中。本官安排你與許秀清二人,立刻去調查清楚這兩縣土地、人口、礦產等諸項事宜,給你們十天時間,調查完畢後,速報給我。”
“學生謹遵大人之令。”
。。。。。。
朝廷將黃縣與招遠兩地,併入赤鳳衛一事,自宣旨太監來赤鳳衛宣讀諭旨後的第三天,黃縣與招遠兩地縣令便親自赤鳳城中,與李嘯交割完畢,隨後遵朝廷旨令,調任他處。
其中,招遠縣令鄧雲功,被朝廷調任爲河南宜陽縣縣令。因上次同意李嘯派軍進入招遠剿匪,且同意李嘯在招遠開採金礦,故李嘯對其印象頗佳,在鄧雲功臨行之際,親自爲他送別,並贈送了盤纏300兩,令鄧雲功十分感動。
“李大人,來日若到宜陽來,鄧某自當好生款待大人。”鄧雲功感激說道。
“那是自然,鄧縣令與李某交情非淺,日後李某若有機會重去河南,自當前去拜會。”李嘯微笑答道。
兩名縣令調離後,李嘯爲穩妥起見,先派了部下軍兵與民政司人員,接管了兩縣的軍政工作。
饒是李嘯行動謹慎,卻依然在兩地引起了強烈反響。而反響最強烈的,自然是這兩縣的地主鄉紳。
在他們中,有個可怕的流言傳播開來。說是,李嘯現在新獲了黃縣與招遠兩地,勢力大漲,故大權在握的李嘯,準備下一步就拿地主士紳開刀,把他們的土地繳沒,然後重新拔劃給沒有土地的貧農與流民。
這個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黃縣、招遠,甚至原先赤鳳衛內的大小地主們,無不人心惶惶。
雖然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從何處傳來,但在各人印象中,這個李嘯,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他真要對地主鄉紳動刀子,卻是完全可能做得出來的。
這個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之際,原先與李嘯打過交道的招遠第一大地主,家有良田一萬餘畝的顧之道,亦是一臉憂色。
向來與他交好的招遠縣另一名地主王升桐,在得到消息後,也一臉愁容地來到顧之道家中,專門與他商談此事。
“顧兄,你說,這赤鳳總兵李嘯,真的要這般狠毒地罰沒我等土地麼?”王升桐一臉焦慮地問道。
顧之道斜了這個膽小又沒主見的王升桐一眼,心下亦是更加煩躁。
上次爲剿滅招遠金翅嶺的匪賊,他可謂大大出了次血,在支付給了李嘯軍大筆的銀子與糧食後,又不得不與李嘯簽訂了協議,爲了讓李嘯軍長駐招遠防備匪賊,而每年另行上繳一大批糧食。讓顧之道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李嘯,竟還貪心不足,卻欲來把他的土地全部繳沒。
一絲猙獰之色,從顧之道臉上劃過。
“哼,朝廷優待士紳,乃是國策,豈能容他這般胡來!李嘯若真這般貪得無厭,我等可聯合上告,豈能任他一手摭天!”顧之道狠狠捶了一下一旁的茶桌,憤恨地說道。
“那現在我等,卻何如何行事?”王升桐又問。
“現在李嘯新得二縣,尚未有任何動靜,且看他如何處置,我等再來採取下一步行動,亦不爲遲!”顧之道臉色陰沉地說道。
。。。。。。
僅過了八天,陳子龍與許秀清二人,便清查完了黃縣與招遠縣的人口與土地情況,前來向李嘯彙報。
“稟大人,據我等調查,黃縣人口約爲1萬8千人,其中縣城爲7千多人。招遠縣人口約3萬人,縣城人口1萬2千人。總計人口4.8萬餘人,戶數1萬三千二百戶。。。。。。”許秀清向李嘯侃侃而談。
聽了許秀清的彙報,李嘯眉頭一皺。
他以前看過歷史書,知道明朝一個縣城中,基本都是5至8萬人口。卻沒想到,現在離孔有德叛亂的時間,已有兩年多了,這飽受戰火侵襲的兩縣加起來,竟連一個縣的正常人口額數都沒達到。
人口恢復這般緩慢,可見戰爭對百姓的生產生活,破壞有多麼巨大。
“那耕地情況,卻是如何呢?”相比百姓人數,李嘯更關心土地情況。
畢竟現在明朝流民遍地,只要領導者組織妥當,讓人口快速恢復,並非難事。
象赤鳳衛,最早成立之際,全衛人口只有區區數千人,後來被李嘯不斷招攬流民,收編流寇,現在已有各類常住人口5萬多人了。
“稟大人,現已查得,黃縣現有耕地24萬畝,招遠縣耕地35萬畝,共有59萬畝土地。其中上田12萬畝,中田21萬畝,下田26萬畝。其中,佔地1000畝以上的地主鄉紳,共據有土地35萬畝,並基本將上田與中田全部佔據,餘者皆爲據地數十畝到上百畝的自耕農。”陳子龍接過話來,將土地情況對李嘯如實稟報。
聽了陳子龍的彙報,李嘯心下不覺一驚,他現在才知道,這黃縣與招遠兩地,土地兼併情況如何厲害,地主們已佔了兩縣近三分之二的耕地面積,並霸佔了全部的膏腴之地。這般情況,真是不管不知道,一管嚇一跳。
李嘯想到這裡,卻並未就這個問題發表什麼意見,而是轉問道:“那你二人,可曾統計出來,這兩縣之內,可得以開發出多少荒地來麼?”
李嘯之所以問這個問題,也是希望徹底瞭解兩縣之中,到底有多少土地可以開發利用。
因爲,原先赤鳳衛內的情況便是,只有18萬畝耕地,而李嘯後來,又新開發了12萬畝原本拋荒的土地,以及另外開發了,作爲桑田的輕度鹽鹼地3萬畝,作爲經濟植物種植地的重度鹽鹼地約5萬畝,從而又安置了不少的流民。
許秀清彷彿猜到了李嘯會這般發問,他早有準備,立刻回稟道:“李大人,現在兩縣之中,預計可開發能種糧食的荒地25萬畝,另外,我等也已查明,另有能開成桑田的輕度鹽鹼地8萬畝,可開發爲經濟植物養殖地的重度鹽鹼地13萬畝。”
李嘯在心下迅速地盤算了一下,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
“很好,有了這大批可開發的荒地,我軍一可大大增加糧食與經濟收入,二可把正在宣府鎮金湯城外的大批流民招攬過來,卻是一舉二得的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