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進行到一半,五野開始向習月介紹這裡的地形、以及多個他們將來可能涉及到的軍區、地下據點。
習月知道,五野並非真的把軍事要事講給她聽,而她也不用太認真的去聽,她只要瞭解使館周圍、她所居地周圍的形勢就好。
講到一處,習月把身後的‘書’拿到跟前,打斷了五野的講述,“五野上將,其實此前有件事情我要特別感謝貴方。”說着,她將那本大書翻開到藏槍的那一頁。
迎着衆人訝異的目光,習月將書中的槍取了出來,有幾個人竟往後撤了撤座。
“這是三浦總司還在船上時贈與我的,爲了防止在途中遭遇非貴方人的襲擊,在此特別要感謝上將和總司對我的保護。”習月看了看三浦柴原和五野,二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五野揮揮手,“習小姐,你還是先將這槍放回去,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萬一遇到走火就不妙了。”他並未對習月表現出懷疑,但心裡早就開始暗自提防。
習月心中暗自笑了笑,手故意地一鬆,手中的槍掉落在桌子下方,正好被桌布掩蓋。席間的人聞聲無不變色慾退,卻都被三浦壓制下來。
習月快速蹲下身來,從餐佈下找到了槍,她並沒有甩到多遠的地方。果然,在槍的不遠處躺着一卷紙條,她迅速將紙條塞到袖子中,並把槍拾了起來。
習月一臉歉意對着席上的人,很快將槍重新收入書中合上了。
“很抱歉,剛纔沒有拿好槍柄,這才滑脫出去,讓大家受驚了。”
衆人的面色這下才得以緩和,三浦嘴角含笑,看向五野,他依舊鎮定自若,彷彿料定這槍是不可能走火的。
習月坐下,將書放到身後,本來站在她身後的侍者往後退了幾步才站定,好像這槍隨時會走火一樣。
習月端起酒杯,裝作喝一口,實則掩藏了她嘴角的笑容。
這槍中的子彈她早在船上的時候就試着卸了出來,如今這麼一鬧,她光明正大在他們面前亮出了三浦給她的槍,她便不用擔心以後觸及它的時候會有什麼不妥,其次她順利取出了槍管中的字條。
而且,她說明這把槍是三浦早先贈與她的,五野和其他人就不得不懷疑三浦的動機,因爲她所陳述的理由並不是什麼能夠說服人的理由,這樣三浦一夥人的行動也有所牽制,她可以暫時不考慮他身份的真實性。
習月暗自笑了笑,恐怕這席間一鬧,大多數日本人的腦袋要轉不過彎來了,她明白自己不可能獲得五野的完全信任,與其吊着一顆心在這裡生活,不如先發制人,告訴五野和三浦,她不會乖乖讓他們利用,在限度內的事,以她的謀略,基本可以達到自由。
好多事情,在她與申郅琛的接觸中,慢慢學會了。其實她明白,申郅琛沒有多麼在乎商業中的利益,甚至從某種程度上是厭惡名利場的,但他一直都因爲一件事撐着。
她說不清那到底是怎樣一件事,但足以讓申郅琛決定一直追尋下去。
有的時候,申郅琛的手法在她看來是絕妙的。
他不會真的針對某一件事物或某一個人,他要找到的是根源,是動機,然後從根源順勢而上,摸清楚整個脈絡,然後找到他需要的那一分支,僅僅出一招,往往就能見出分曉。
也許這就是爲什麼她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想到有他的存在,就會有安全感,周身好似都被他強大的氣場籠罩着,一切恐懼和擔憂都灰飛煙滅。
那個強大的男人,那顆年輕面龐下縝密又老成的心,就成爲讓敵人膽寒,讓她起初一度想要逃離的理由。
理由只有一個,因爲他是申郅琛。
想到這裡,習月突然想要轉頭去看宮崎井杉,一想到申郅琛,再看到宮崎井杉,心中就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宮崎井杉面對習月時的感覺,好像在告訴她,其實她和申郅琛已經認識很久,並且已經達成某種共識,習月卻是外人了。
那種志在必得、完全不把習月放在眼裡的神色和眼神,習月一度在懷疑,有些害怕,害怕有什麼事情是她始料不及而且一定會發生的。
她一步步在變得堅強,變得深邃,害怕像以前天真的自己一樣,有什麼心思通過眼神就透露給對方。她盡力把自己變得能趕得上申郅琛的步伐,想有能力幫助他。
不要什麼三生三世,只要這一輩子,只要與他相識的這輩子一直在一起,就足夠了。
宴席結束,習月隨着宮崎井杉一起走着。
宮崎井杉看了一眼習月懷中的書,笑出了聲。因爲大而略顯笨拙,這書在窈窕的習月懷中顯得確是突兀了些。
“何必這麼認真?我聽說在中國,女子的頭髮是非常寶貴的。”
習月看了宮崎井杉一眼,摸了摸自己殘餘短髮,“無論在哪裡,寶貴的東西總是因人而異。其實真正看重的,不是一頭是否存在的長髮,而是它得以存在的理由,後來這個理由很多人不再願意去追尋,所以每個人就只看到表面。”
宮崎井杉又一次被眼前這個女子的平靜所震懾,本來時代中有那許多禁錮女子思想和行動的東西,她卻可以毫不在意。
這是一股異於常人的力量,她的鎮定絕不是能裝出來的,那是一種源於內心安穩的力量。
好像沒什麼是讓她恐懼的。
不過,她後來才知道自己想錯了。在親眼目睹那樣的場景之後,習月那全身失了力氣,悲慼的神色讓宮崎井杉明白:沒有什麼人能面對一切都無所畏懼。
宮崎井杉沒有再回話,只是徑自走到習月的前方,又忽然停下來回過頭說:“挑個時間來我寓所一趟,短髮也總要整齊些。”說罷,身影消失在前方的轉彎處。
習月心中一陣沒來由的溫暖,宮崎井杉看似冰冷的外表下,那顆屬於女子的感性的心是沒有被掩蓋的,要不是習月至今對她甚不瞭解,她也後悔之前與她那樣的針鋒相對。
不過她知道,宮崎井杉絕非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