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
習月一行人終於將漫而無邊的海上航行結束,船因爲三浦的返航比預期的時刻稍晚。本部派了一隊人來迎接三浦和宮崎的歸來,以及三浦早在上海的時候就通知上將將帶來習月這個中邦奇才。
三浦和宮崎井杉早在習月到上海之前,就已經開展了對中勘察工作,此次歸來,上將吩咐一定要爲三人接風洗塵。
習月走在滿臉笑容的隊伍裡,渾身上下都有不適感。讓她明明知道這一行全部都是日本人,卻還要笑臉相迎,着實太困難。
不過她每次與三浦柴原目光相接時,都會感到踏實,她的選擇就是相信字條上三浦所寫,她相信既已入了此地,她就不會過多的考慮其他。
這個世上,讓她放不下心的事雖不多,不過件件錐心。
原本她獨自一人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可她已經答應申郅琛要好好活着,他們還沒有好好體驗平靜的生活。所以在此之前,她不會輕易交付生命。
她被直接領到公使館旁邊的一座獨立的洋樓裡,極好的居住條件和配備,她被安排了一位日語老師。
當日晚上,習月要隨三浦等人到中式酒樓赴上將五野的接風宴,爲了照顧習月,他們選擇了中式餐館。目前爲止,以及將來一段時間在習月看來似乎都是友好關係的存在。
習月熟悉了一下住所以及住所周邊的環境,風情人俗。不過因爲行船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身體有很多不適,再加上水土不服,習月還是早早回到住所休息。
因爲有很多事情需要報告給五野,三浦和宮崎井杉並未在習月身邊陪同。習月獨自一人的時候,想起了槍管裡的字條,便把那本書從行李中找了出來,習月不放心在住所裡行動,她害怕暗中有人在監視着她。
可是這周圍都不是習月所熟悉的地方,她又沒什麼地方可去,看來只有等到有機會和三浦面對面瞭解情況的時候再說了。
就這樣一直到晚上赴宴時間到了,習月才走出住所,在此之前,她一直在適應中長期航行的不適。將近一天的時間,才緩和過來。
不過這個時候,她想到辦法來查看槍管裡的字條了,她不能拖得太久,既然已身處危險之地,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他們發現她不對勁,隨時可以以任何一個理由除掉她。
他們的手段無非就是:有能力觸及他們勢力的人,無法合作就必須剷除,以免來日爲敵時棘手、難抵。
所有面對習月的人都是以笑臉相迎,習月告訴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一個人的笑臉,因爲不知何時這些人會把麪皮一撕,人鬼難分。
一路順利到達餐館,習月懷中一直抱着那本裝着槍的書,初次見面,同行的人也不好質問或是檢查。踐行着五野交代的:要給這位‘貴客’以無上的信任和尊重,相信她能夠爲本邦帶來力量。
不像上海餐館房間直來直去,這裡的道路環繞包圍,習月被領着繞過了很多彎纔到達五野訂下宴席的房間。
剛一走進房間,已就席的人全部站起,表示對習月的歡迎,各自都表示了幾句對習月的歡迎之詞,整個過程都由宮崎井杉來翻譯。以她的才能,也算是溝通無障礙。
習月將厚重的書放在身後,發現並未有誰表現出察覺的神色,各自都只是專心談論,彷彿今天的中心本就不是她。
五野已到中年,一身筆挺的戎裝卻讓人感覺不到他正在衰老的跡象。那逼真的友好的笑容一度讓習月信以爲真,也許就是這樣的笑容讓他捕獲了很多中國有能力的志士。
菜已上齊,開席前五野旁座冷不丁地說了一句話,他並沒有用日語,卻用生硬的漢語,似乎這樣才能給習月以衝擊。
他看着習月說道:“習小姐一頭長髮很是柔美,不過,這並不符合我們軍中女子的形象,有的時候柔美也代表着優柔寡斷,不是嗎?”
習月這才擡起頭看到五野旁座那人,此時一臉戲虐。
五野在一旁解圍道:“哪裡,許多上海女子都習慣留長髮,習小姐適應新的環境還是需要時間的。”
習月聽罷,心裡只覺好笑,這樣的事情也要被他們搬到宴席上來說嗎?那人是存心擠兌剛來的她吧。
五野發現習月並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習月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那挑釁的人,站起身來。
習月對站在一旁的侍人說:“請幫我拿來一把剪子。”宮崎井杉立刻翻譯成日語給那侍者聽。五野的臉色有些尷尬,卻笑着對習月說:“習小姐何必這麼認真呢?這是一場友好的宴席。”
習月接過侍者很快取來的剪子,對五野微微一欠身,“五野上將,今日的宴席依然是場友好的宴席,但是我需要告訴一些人,我今日並不是來貴國湊熱鬧的。”
宮崎井杉照舊翻譯着,坐在一旁的三浦柴原也不動聲色地看着,那恣意挑釁的人面色微微變化,但也擺足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習月將束髮帶解下來,一頭青絲如長瀑般傾瀉而下,徐徐香氣漂浮在房間的空氣中。
有幾個人看得有些呆滯,他們未曾見識過如此的美韻,彷彿這樣的女子,只有從盜來的中國古畫中才能瞥得幾分神韻。
習月手執剪刀,毫不猶豫地將及腰的的長髮攔腰剪下,手中只留幾縷青絲,剩餘的頭髮也參差不齊,習月卻沒再去修理。
她將手中殘餘的幾縷長髮用髮帶繫好,放在一旁,徑直坐下,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人從她的表情中窺得半分不捨神色,在座的人無不訝異。
似是過了有一段時間,衆人才回過神來。五野吩咐侍者將頭髮收拾掉,親自起身來向習月敬酒。
“習小姐,只聽說你膽魄過人,今日終於親眼見識,你既然能爲了我們的大業剪掉一頭長髮,日後我一定不會虧待你。”說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習月回了酒,將幾縷頭髮收好,只這麼一鬧,她足以告訴那些存心排擠她的人:想試探她並非易事,她不是待宰的羔羊。
三浦在酒杯下,看了習月一眼,又看到她身後放着的書,似乎已經猜到一半習月的心思。
不過,習月絕非他想象中好控制,在他看來,她極有可能藉着他們想做一些事,不過暫時因爲立場相同,他們沒有任何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