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安排得很緊,幾乎不留喘息。
一夜難以成眠,習月一早起來便開始着手最後的事宜。丫頭小役們也都遣得差不多,唯獨那劉姨執意要留下陪着太太料理完最後的事情,習月拗不過便也留下了。
見申郅琛下樓來,習月吩咐人將早餐準備好,自己坐在一旁只看着他進餐。她眼中他的亂髮、佈滿血色的雙眼,竟有些不忍他的離去,心中涌動着‘此一去,別無期’的愁緒。
申郅琛停下筷子,從她複雜的眼神中在讀什麼。
習月看着他,脈脈的眼神中流露出絲縷溫柔,“怎麼不吃了?還有湯在煲着呢。”
申郅琛卻上前,將她攬在懷中,動作卻是溫柔之極。對他來說,似乎只有這個方法能包含他所有未表達的情緒。
他捧起她的面龐,忽然感到自己心中涌上萬千情緒,似乎有太多話即刻脫口而出,可最後,也只說了這一句話:“不要想太多,去未幾日,一定如期而歸。你在這裡等我,手,只我一人可牽;心,只可想我一人。”語氣略微有噎聲,卻是平日裡無盡的霸道。
習月嘴角抹起一絲笑容,淡淡的酒窩盛滿笑意,她一把將他輕推開,嗔笑道:“我當是什麼話要這般深情地說,竟然引逗我。”
申郅琛重又拿起筷子,笑看她,“誰讓你那麼凝重,我又不是去上戰場,況且沒有幾日便回來,不必擔心。”
習月起身往廳裡走,將申郅琛的外套拿到跟前,“縱是你申郅琛再厲害,也摸不清路上的變故,北平更不是太平之地,給我平安回來,聽到沒有?”
申郅琛颳了刮習月鼻尖,接過她手中的外套,叫劉姨收拾好碗筷,二人便去往車站候車了。
最近車站搭乘的人增多,習月被申郅琛護在身後,穿越人流。習月感覺自己緊握着申郅琛的手,正沁出細密的汗珠,心中沒有來由地緊張。
就是這樣,她本無牽無掛,卻不知從何時起,被走在前面這個男人改了線路。如果沒有他,自己不知會走向哪裡。如果沒有他,不知自己這一生還會不會完整……
她不知道未來和他的生活會是怎樣,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因爲任何理由放手。就象現在,她必須緊握他的手,攥緊他的衣角,才能穿越人海。
站在他的身邊,自己的腳步再踉蹌,只要擡起頭,就會看到他無雙的俊朗。他不一定會笑,但每一寸目光中都不吝深情。
所以她不能放手,哪怕是一年前在獄中聽聞她自己不相信的事情時,那不可抑制的心痛,也不能成爲理由。
她覺得自己追逐了那麼久,也無法用言語去表達那是怎樣的一個目的。可是現在開始慢慢明白,也許你一開始以爲自己會走到最後的那條路,不一定本來就會爲你鋪設到最後。而你慢慢看得到盡頭的、看得到景色的那條路,纔有可能是歸宿。
她在這條路上,不去想未來,只覺得再長,也有人始終陪伴,心中無畏。
習月看着申郅琛深灰色的背影,輕輕地說:“只要想永遠,哪怕這個‘永遠’的期限只剩一天,只要是我們兩個,也一直走下去吧。”
聲音淹沒在擁擠的人羣中,可她分明得到了答案。
她眼角隱藏的笑意,正好遇上申郅琛轉身來看她的目光,婉轉而美好。
報館。
習月遞上昨晚自己擬好的內容,印書館編輯拿着紙,看完整篇文章所述。
“申太太,您這是?”
習月揮揮手,身後的小廝遞上一沓紙幣,她將錢推到編輯面前,笑得嫵媚,“不必多問,去印了就是,放在什麼位置不說你也清楚,明早我要看到。”說罷,她起身拍拍那編輯的肩,又俯身輕聲說道:“明早以前要是讓誰看到這內容,你知道後果。”
那編輯戰戰兢兢點了頭,叫人將這位申太太送出門之後,才抹了抹冷汗。要說這世事難做,這白得來的錢財,也讓人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