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餘賓客也懾於邵氏的勢力不敢留在海中花繼續當看客,不過這場難遇的名門家庭爭鬥的戲,還是吸引了許多外人。
申郅琛從一開始就坐在一旁看着這場好戲,赫原有滿心疑問卻也沒有摻合,就算盧疋妺嫁給了他,這關乎她身世的事,若不是許多年前從與盧從的約定中得知,他是絕不願意摻合的。
何況,他看到了申郅琛淡然的笑容就知道這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這個時候要做的,雖然連他自己都並不很清楚,不過憑着與申郅琛的默契,也自心領會的八九不離十了。
申郅琛所說的要他把排場搞大,最好是邵家這些陳年舊事牽扯出來之後,他們必須要擔心邵氏的聲名。最好,以邵夫人的性子,來個狗急跳牆,絕不是沒有可能。
被請來的賓客在上海少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經他們所傳出的邵家家事,扭曲的程度便可想而知。今天一過,保準次日清晨的頭版頭條便開始大賣。
這邵家,怎麼說也要清理清理門戶了。
所以說,盧疋妺是關鍵的人。當初赫原認爲蘇漸的重要性,之所以被申郅琛不看重,便是說這不是當前所需要的藤脈,想要利用蘇漸,還是後話,還在於那個申郅琛最要解決的問題上。
李嫺玉臉色稍稍緩和,竟是出乎邵成軍意料的一副鎮定的面孔。她看了盧疋妺身邊的赫原一眼,只道:“老爺,這其中的事情無論你打算怎樣處置,我們都不宜在這裡談這件事,邵氏是你我的血肉,絕不能讓它毀於一旦。”
邵成軍也想到這件事對邵氏聲名的影響,卻在面對盧疋妺的時候失了方寸,現在他是進也不行,退又不願作罷,有太多事情是他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的。
他是生氣,可不至於失了理智。李嫺玉爲邵氏的一心一意他這麼多年從來是看在眼裡的,他現在除了這麼做又有什麼辦法?
邵成軍神色也稍稍緩和,只淡淡看了盧疋妺一眼,他身邊的赫原臉上也沒什麼神色,這件事終究還是被外人當作笑話了吧?
他轉身不經意瞥見角落裡的申郅琛,這場宴他身邊沒有帶一個人,就連司機都是送他到了之後就走了。
忽然,他心中一震。
這場戲,申郅琛是絕不會白看的,他明明是局外人,卻偏偏像是操縱這整個局的人,他們都是穿了線的紙偶,在海中花的幕布前上演了他申郅琛最想看到的一場戲。
邵成軍皺眉輕嘆,到了這個地步,他連進一步猜測申郅琛意圖的力氣都沒有了,甚至心中連下一步要怎麼做都模糊不定。
心中此刻充滿的那種感覺,叫做無助感吧。
邵成軍折身獨自走出了海中花,想想竟有很多年了,他沒有獨自走過上海的夜路。
此刻在盧疋妺眼中,那個身形憔悴,背影落寞的男人給她的唯一一種感覺竟根本不是恨,而是同情。
對一個連己愛都抓不住,都保護不了的人,竟無法恨起來。
可是,在楚靈兒和龐大的家業、權勢面前,他選擇了委曲求全,寄身名門、穩固基業。這也是她應該原諒邵成軍的理由嗎?
“等等。”
可能早已在等候盧疋妺的開口,邵成軍很快停下,轉身,依舊貪戀的目光緊鎖着盧疋妺。
那麼相像的容貌,是楚靈兒留給他做懲罰的吧。
“你們這場戲也該演到頭了,你以爲讓我知道你是愛着我母親的就行了嗎?你以爲這會是讓我原諒你的籌碼嗎?從你放棄她的時候開始,你的一切愛都是無力的!”“爲了你的前途與基業,你不惜以容忍妻兒滅亡爲代價換取她的幫助,讓我以棄兒的身份流離了那麼多年,你能說這一切你撇的開?”
盧疋妺縈繞在眼眶很久的淚珠終於還是落下了,她不甘心那麼多年心神不安的生活,一直以來作爲棄兒的卑微,面對赫家的幫助的無以爲報。與此同時,自己生母早已魂歸天際,而生父卻在另一處存在。
這叫她如何接受?
她卻可悲的剛剛得知有關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竟在不久前還面對殺害親母的仇人微笑,這也是不能原諒的理由啊。
邵成軍嘴角微微抽搐,一時,彷彿以前準備好的懺悔與道歉這一念之間都化爲灰燼了。他又能說什麼呢?
李嫺玉的眼睛卻變得微紅,指着盧疋妺,語氣漸漸加重,“你懂什麼?你和楚靈兒一樣,什麼都不懂!她只想着讓他陪着她過平凡的日子,可她瞭解他的心志嗎?她明白他的抱負嗎?她能給他什麼?”
邵成軍看着李嫺玉,微怔着,似乎二十多年前的場景又回到眼前。
“嫺玉,別說了。”邵成軍輕輕地說。
李嫺玉也微怔着,每次邵成軍這樣叫她,她都能聽出裡面的感情,那是一種難過甚至還有乞求。
就像盧疋妺和李嫺玉說的,他們三個同時的存在就註定有這樣的結局。
他想一心守着楚靈兒,就不得不收起野心,放棄抱負。他要實現抱負,就必須放棄妻兒。
所以說,從他下了決定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孑然獨行了,這麼多年了,也從未變過。
當年李嫺玉從國外回來上海,曾託人送過邵成軍一封信,信中坦然的透露出李嫺玉的期望,並說明如果他願意,她將會盡力幫助他,如果他已做好選擇,便赴酒樓一宴。
邵成軍想的並沒有那麼多,只當作是爲李嫺玉這個同學接風洗塵,未把信中略筆帶過一事放在心上,誰料那竟是個錯誤的開始。